江淮予是个疯子,他们一早就领教过了。
“很好。”江淮予眼睛弯了弯,“那我们来说正事吧。”
“我们和你没有正事可说!”
“第一件事,”他看着韩玲,一股微风正巧吹过,露出了她满是瘢痕的脸,韩玲意识到了立刻慌张的用头发盖住,江淮予表情凝了几秒,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轻了一些:“你脸上的.....不是我弄的。”
“不是你是谁!”韩玲不假思索,她有些恼怒,“你怎么有脸时隔这么多年了还推脱自己的责任,当初是你在屋子里点了火,要不是自明来把我叫起来,你就会杀了我!我不懂你为什么会这么恨我,恨得想杀了我?”
江淮予闭了闭眼,“不是我。”
“你告诉我是谁!是谁纵火毁了我的脸,是谁弄丢了我爸的救命钱,又是谁在辽东保护仓惹下那么大的祸事让你爸被上面足足监管了一个月!”韩玲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体冲出来,“不可能不是你。”
“到底是谁在场有一个人比我更清楚。”
韩玲和江起源一怔,江起源缓缓上前,眉头紧锁,“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淮予讽刺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两个和他朝夕相处十余年却始终把他当成洪水猛兽的父母,以及在他们的庇护下逐渐崭露锋芒本性暴虐的哥哥,一股难以名状的气从他心脏深处往外抑制不住的冲,带着数十年两世积累的怨恨,这种陌生的感觉马上就要把他整个人撕裂,他迫不得已喘息了一声。
“你说清楚江淮予,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江起源对下属使了个眼色,人群开始有了细微的行动,韩玲拔出一把特制过的手木仓双手紧攥对着他的大脑,不远处坐了轮椅上的江自明双目赤红,躲在父母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自己本来的狰狞面貌,秋风从荒废的大楼中穿过,沙沙作响,遍地的落叶卷起盘旋,肆意疯长的藤蔓在远处打探着脑袋,侧耳去听,还依稀能听到北城河中狂奔而来的变异种脚步声。
江淮予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也不理解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找到我,哪怕我已经放弃去找答案了只想好好一个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可是还是麻烦不断,为什么事情就不能简单点,不能归心所欲点,还是说我的要求很过分?”
“因为你也是人。”江起源打断他,口吻不可一世,“你是人就会受到束缚,做错了事就要受到制裁——”
“爸,妈。”几不可闻又带着陌生的两个字,江淮予走向他们,脚步落下时细微的尘土飞扬而起,随着他的下一句话又慢慢飘零回泥土中。
“我知道从小你们就对我心怀忌惮,把我锁在家里,关在地下室,等我长大一些之后又几次想要把我赶出去,末日爆发那天,你们头也不回地丢下我。当年我从辽东保护仓基地离开之后,七个保护仓,凌南保护仓基地是最早对我下达追捕令的基地,那时你们有没有一刻想到过,我也是人,我也会死。”大概连江淮予自己都没注意到在说这些的时候,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对面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你们被可笑的谎言欺骗,被所谓的‘命运’驱使时,有没有一刻回头看一看自己亲生的儿子?”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对被岁月雕琢斑驳的耳钉,攒了一小股水流托着它送到了韩玲面前。
“这是?”韩玲盯着这对耳钉,似乎有些恍惚。
“这是我六岁的时候你送给我的。”江淮予看着母亲的脸好像就这么回到了曾经单纯幸福的过去。
那时韩玲抱着他坐在洒满星空的院子里,年幼的他指着天上的星星,问道:“妈妈,星星为什么这么亮?”
“因为有很多人喜欢它呀,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喜欢它,它才能这样挂在天上,变得越来越亮。”
小江淮予咯咯地乐着,“我也想被大家喜欢,我也要变得这么明亮!”
韩玲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摸着他的脑袋,“我的小予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比星星还要亮,任何亮晶晶的东西都属于你,没有人会讨厌小予,这么漂亮的宝宝大家都会喜欢的。”
说着说着她摘下耳朵上的耳钉,对着他比划了比划,“你看!现在小予戴上就已经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啦!”
“妈妈把这个送给我吧!”
“好啊,现在送给小予,等将来小予长大了可以去打耳洞的时候我再亲自帮你带上怎么样啊?”
“那我想快点长大!”
韩玲怔怔出神,江淮予掀起眼帘,深邃晦暗的眸子穿透人群,轻而易举地锁定那道身影上,“不是想知道是谁吗,那这笔账就现在来清算吧。”
江起源顺着他的视线向后看去,只看到了坐在轮椅上单薄的大儿子。
“其实要不是我的好哥哥,我自己都不信这些不是我做的,还得多亏他了。”
轮椅声骤响。
“淮予!就算你恨我也不能胡乱栽赃吧?”江自明似乎很是焦急,盖在他那双变形的腿上的毯子都落到了地上,直到他移动到了江起源韩玲面前。
江淮予看着他那张小白花一样的脸,过往的记忆如井喷似爆发,那日在孔雀楼街头他没动手杀他,为了就是这一刻,在他恐惧的双眼中,当着把他当做圣人般的父母,亲手撕开他伪善的面具。
“江自明。”江淮予轻声叫了他的名字,“你敢不敢当着他们的面把当年你在城墙下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