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靠近这座城市，就感受到了明然的拒绝。是对外来者的排斥。

整个横滨，就像一座天然、强大的灵场，自成一体，它以土壤为媒介，源源不断汲取着这片土地上生成、逸散、漂浮的咒力，化为养分，反哺自身。

吸取、消化、转换、生成、再发散。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循环系统，循环往复，无始无边、无尽无休、永永无穷。

所以横滨无法产生咒灵。

咒术师厌恶、远离横滨，分享这个群体性共识，是根植在人类基因中自我保护的本能。

咒术师与普通人的区别，在于普通人无法控制由负面情绪产生的咒力，咒力随时逸散外出，同质化的怨念聚集，会形成实体咒灵，而咒术师，能以躯体囚锁咒力，不让其逃散，化为涌动在血脉之内的力量，令他们成为少数的特异者。

只有咒力才能祓除咒灵，这是他们与咒灵战斗的资本。

而在横滨，这个规则被打破。咒术师的咒力不受控制地逸散，被能量场所吸收。

他们潜意识厌恶这种力量悄无声息消失的感受。

但这种极细微的能量交换，又无法被察觉、感知。

大部分咒术师只有主观上的情绪反馈，他们感到压抑、烦躁、不快、束手束脚。

无法被破解的秘密，使得横滨成为了一个微妙的、拥有巨大谜团的“神弃之地”。

——以上，是六眼拥有者五条悟，所勘测到的部分事实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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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尔回想他被五条悟发觉时，那一刻的情绪，大概是惊愕，还有挫败——

六眼能清晰看到极细微的咒力流动，也能轻易看穿一个人的术式。但甚尔是唯一一个零咒力的天与咒缚，按理来说，他在五条悟眼中，约等于透明人才对，但对方依旧十分敏锐。

也就是说，撇开六眼的因素，五条悟本身，也具备强者的素质。

和他这个垃圾堆里的废物一点也不一样。

他的最后一丝可耻的自尊心崩溃了，狼狈地逃离了禅院家，逃离了御三家的地盘。

甚尔习惯性地自嘲，侧头，见幸子仍旧站在那里，问：“你不是去喂海鸥吗？不玩了啊？”

那就正好换个地方，甚尔不想吹海风了。

幸子被他提醒，想起来，气闷，抱怨道，“我的东西被抢走了。”

她相貌太柔软秀气，面容鲜洁，生气也没有威慑力，情绪浅薄，纤长的眉毛蹙着，不高兴时只让人觉得可怜。

甚尔纳闷，往金发少女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见有什么反常的，“有爱丽丝在，还有人能抢你的东西？”他挠挠太阳穴，福至心灵，“哦，是被海鸥欺负了吗？”

横滨的海鸥凶名在外，不怕人类，曾因与路人抢食上过新闻，受到公开声讨。海滩附近，有人主动喂食，但绝没有横滨人会当着海鸥的面自己吃东西。

幸子被甚尔说中。海鸥叼走了她一大袋零食，都还没拆分，本可以喂很久。可她现在想想，又觉得根本没什么，说不上来当时为什么那么气恼，便不说话了。

她安静下去，然后：“咕——”肚子叫了起来。

甚尔循声望去，现在离吃完午饭才过不久，他还记得幸子吃了不少意面和薯条，又喝了半杯奶昔，胃口很好，“你饿了吗？”

幸子捂着肚子，表情新奇，大概也觉得奇怪，摇摇头。

甚尔也觉得如此，他问一句，不过是显得尽职尽责罢了。

爱丽丝答应幸子会帮她把面包喂完，但她一个人，很快失去了喂食的耐心，把最后半块揉碎，洒在地上，让海鸥自己来吃，甚尔预判她行动，趁她回来之前问幸子，“今天中午来餐厅的那个乱步，你认识吗？”他迟疑着，“他的眼睛……是不是有特殊的地方？”

“你是说福泽大叔养的孩子吗？”幸子放下手，柳叶般的弯眉稍扬起来，目光如水清澈，波光晃一下，疑惑，不明白他在问什么，“没有啊，他的眼睛很正常。”

甚尔继续揣测，“那他是有特殊的能力？”

幸子乌黑微翘的睫毛轻轻眨动几下，眼中仿佛藏有清灵的明星。

甚尔这下眼光被她睫毛勾去，觉得，她的眼睛也非常少见啊，是很漂亮纯粹的淡蓝色，没有杂质，像是湛蓝的天空，澄澈的湖水，清莹的琉璃又沉静柔和得如同月光。

他想起曾给他带去震撼的六眼，但比起六眼的通透冷冽，是另一种柔和澄净。

因为年纪小，看人时总显得纯真，眼神是透明的。

幸子道，“福泽大叔没有说起过。不过，福泽大叔说乱步很聪明。你对他很感兴趣吗？”

“聪明？”甚尔咀嚼着这个颇为含糊、没有明显边界的词，云里雾里，“有多聪明？”

女孩子歪歪头，作出思考的姿势。她眼珠稍转，目中光影便如碧蓝清水般晃动，耳边垂下两缕乌黑的碎发，贴着稚嫩白皙的脸颊，有玉净花明之感。最后理所当然形容，“大概是森医生会忌惮的聪明吧。”

福泽谕吉和森鸥外共事那么久，森鸥外喜欢揶揄他，但也没真的给他下绊子，除了老师压着，还有就是顾忌他身边的那个超推理——江户川乱步。森鸥外很会把握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