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子不太喜欢甚尔。
这是件奇怪的事。
幸子的脾气好,温顺又乖巧,待人平等友善,虽在森鸥外的教导下有了亲疏之分,学会漠视他人,但对身边人都很亲近,不高兴了也很好哄,在尾崎红叶看来,是很可爱的小朋友。
如此看来,她若不喜欢一个人,那一定是甚尔的问题。
尾崎红叶对甚尔没有多余的意见,他是森鸥外带回来的打手,拎一根棍子干翻了百名GSS的武装壮汉,又凭借强悍体术一对一杀了安部——当然尾崎红叶并不知道那个棍子是价值上亿的特级咒具。
除非跟在上司身后当保镖,平时都喜欢独来独往,出任务的风格也是独行侠,只需要在任务前帮他搜集好情报,他就能干脆利落地搞定一切。不需要武力支援,也轻易不跟他人产生交集,在组织内是很有神秘感的新人。
尾崎红叶掌管整个组织的情报网,只要她想,就能将甚尔并不刻意隐瞒的过去查得一清二楚,并在森鸥外的指示下出手封锁,替他遮掩,保护他的妻儿。她对甚尔的态度,也就是同权力派系的陌生同事。信任,但不亲近。
但着不妨碍她拿这个逗小孩玩,幸子很有趣,说话软软的,有时却像个小大人般。
被问及缘由,幸子稠丽的乌发搭在肩上,睫毛柔顺,雪白嫩嫩的脸颊较平时稍鼓起来,气闷的侧脸看去像她手里的绒白玩偶,告状道,“他抢我的姆明。”
幸子大度,但不代表不会发脾气。两者并不冲突。
她穿着白底水蓝色的花车小纹,搭配淡粉色的乐器纹名古屋袋,清雅的色调晕染开来,像是夏花般娇嫩洁白,又柔和清软地宛如露珠。她鼓脸的动作并不明显。幸子不是个负面情绪外向的孩子,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发觉她这个小动作。
尾崎红叶知道,幸子非常喜欢姆明,她房间有一个软而厚实的圆形羊毛绒毯,上面大大小小摆满了尺寸不同的河马小精灵,每一个的长相打扮,都有细微的差别。
玩偶被主人爱惜得很好,毛绒干净整洁,凑近闻,还散发出甜甜的水果和茉莉香味。
幸子喜欢在玩偶堆里读书或者听故事,睡觉也抱在怀里,爱丽丝说过,幸子更小的时候,经常抱着姆明跑来跑去,舍不得放下,也只有她很亲近的人,才会被她分享珍爱的玩偶。
由此可知,甚尔抢夺幸子的玩偶,大手还粗暴地捏它,捏得变形,在幸子眼里,是多么过分的事。
森鸥外将幸子养得很好,保护她,从来不让她受委屈,于是幸子也变得稍微任性了起来,学会发脾气,不做违背心意的事,不搭理让她初见没好感的人。
何况,甚尔也确实不会哄孩子。
港口黑手党的权力结构经过调整之后,有较长一段时间,森鸥外都非常忙碌,他要派人牢牢把控住GSS吐出的走私线路,不被钻了空子,还要继续打击依附于GSS的小帮派组织,务必不留后患,以及绕过政府监管消化好GSS留下的资产。
金库、武器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还算简单,直接搬走,地皮、企业、股票、债券、房产、餐馆、夜总会、赌场等明面合法产业需要走正规程序过户,此外还有虚拟货币、海外账户等,以及一些秘密账目,记载了GSS所有不法交易所得,那最麻烦。
三个会计事务所一起洗钱,加班加点了一个月还没收尾,连带着尾崎红叶也忙到飞起。
森鸥外甚至开始了应酬,会见横滨一些老牌官员、商会和财阀。
当然,这些官员可不是异能特务科那批,横滨虽是租界区域,但日本政府在这里也是有明面上的机构的,市长也还在任,甚尔加入□□后接替尾崎红叶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脏活,暗杀要员。森鸥外分得清楚,哪些需要拉拢,哪些则碍事要直接干掉。在横滨做走私贸易做大的,或多或少有官方势力庇护,他偶尔也会卖个顺手人情,帮合作伙伴处理掉政敌,让其出意外事故,或者栽赃陷害给其安一些不明产业之类的,阳谋阴谋玩得贼溜。
他也不拍被查,□□有□□的手段,不玩明哲保身那套,而且他做那些事,不是没有保护伞,政界的党派斗争、构陷坑害,可比港口黑手党要阴暗复杂多了,地下斗争顶多就是看你不爽就干掉,武力值定胜负,政客则喜欢迂回地阴人,死都不知道是谁害的。
异能特务科作为内务省的秘密直属部门,战后才组建起来,如今还彻底稳定,根基尚浅,光是定下核心成员的位置就免不了一场厮杀,何况,权力是分蛋糕式的,多出一个部门掌握一部分权力,就定然有人原本的利益受到损害。
森鸥外顺水推舟,做利益交换罢了。
他专心事业,长袖善舞,努力钻营,幸子不免受到冷落,虽然体贴地不说,但森鸥外会重视她的情绪,为了哄孩子,偶尔会安排尾崎红叶去找她玩,但尾崎红叶也时常忙得不见人影,有心无力,到后来,陪玩的人就变成甚尔。
其实只是看护。
无论如何,甚尔都是个安全感十足的保镖。
且,幸子完全可以自己玩,她只是对新鲜的人或物感兴趣,那能引起她兴致。
她不喜欢甚尔,或许那样能对他有所改观。
但森鸥外高估甚尔了,他是个合格的守卫者,却不是保父,能做出为了不让小孩玩游戏摔倒,拎着人后衣领像拎奶猫一样将人拎起来的事。
或者大手直接揪住幸子的和服腰带,弄得她万分不舒服,好不容易系好的太鼓结被破坏了,浅栀色刺绣带扬也松散了,每次都要爱丽丝来解救。
偏他还自诩眼疾手快,没有自觉,爱丽丝几次想揍他,到后来,爱丽丝甚至不得不手把手教他,怎么轻柔地跟孩子相处,甚尔是稍微娴熟了点,但幸子却不再容忍,孩子气道,“我不想再跟他一起玩了。”
能让脾气好、喜欢人陪伴的幸子说出这种话,可见甚尔不是一般的过分。
幼女的控诉,森鸥外不能不听,他先花时间将幸子哄开心,不但轻声细语百般讨好,还专门抽空,带她外出游玩、定做下个月的和服,等她差不多忘记这件事,再找来甚尔质问,在上司充满压迫感的威严凝视下,甚尔也心虚悻悻,摸了摸鼻子,知道得罪了老板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