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宁堃哼笑了一下。
脑海里,忽然出现了爷爷的脸。
他躺在大束大束的菊花中间,安静的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但是这个爷爷,皮肤像蜡一样,失去活力。
“什么东西……”
宁堃抚摸栗子的手垂了一下,“什么东西……”
他重复着,站了起来。
站的太急,宁堃踉跄了一下,摔进了周粟的怀里。
“怎么会这样……”宁堃眼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他好像回到了运淮村,回到了那片驻扎在河边的村落。
夏天和爷爷下河摸鱼,秋天摘取成熟的柿子,春天草长莺飞,他们就去空地放风筝,冬天下了雪,就在家门口堆雪人。
春去秋来,小院里的场景不断变化。
这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爷爷也从精壮模样,慢慢变成了佝偻着背的老头。
最后,永远长眠。
“爷爷……”宁堃在空旷的小院中唤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
“周先生,你特地今天喊我来,就是因为你要告诉他,他丢失的记忆吗?”
宁堃的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人似乎是在憋着怒火,“我都跟你说了,现在他的状态还不适合,如果你告诉他,就是在害他!”
“他已经错过很多了,不能错过明天。”
“天下,除了生死,还有什么大事?!”
“他爷爷前段时间去世了,他没能回来,明天是五七,要立碑,我不想他错过。”周粟的语气淡淡的,“我不是怕他恨我,我是怕他恨自己。”
“……”
对方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终于说道,“现在没什么事了,你们选择保守治疗,就要做好照顾他的准备,这样下去必须要动手术了。”
“我知道了。”
“我在这再呆几天,明天我跟在你们后面,要是不行我立刻过来。”
“好。”
病房的门虚掩着,宁堃听着他们争执,缓缓睁开了眼。
紧盯着纯白色的天花板,神游天外。
病房的门被打开,周粟带着医生一起走了进来。
“你醒了啊。”
医生是宁堃没见过的,应该不是他的主治,年纪看起来不大,带着副眼镜,“我姓单,单檐。”
“……”
“额……”单檐瞥了周粟一眼,“我是京城来的医生,是专门来给你看……”
“嗯。”宁堃听烦了,“出去。”
他想一个人静静。
爷爷去世很突然,失忆很突然,再次回忆也很突然。
其实回忆,就是把你的痛苦,在经历一遍。
然后再次痛苦,再次撕心裂肺。
这过程中,很多时候,心会变得。
“你也出去,”泪水顺着眼眶打转,然后滚落至枕头里,“周粟,你也出去。”
“哥……”
宁堃闭上眼,不想再与之交流。
他该如何承受爷爷离开的事实。
可他们明明告诉他,爷爷在家等他。
在哪个家,在哪里等。
天下哪里还有爷爷。
他早已是冰冷的骸骨,躺在同样冰冷的水泥之中。
好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刺进心脏,杀不死,割不破,却无情的碾压着,无比疼痛。
一条大河奔流而去,站在浪花中央,我无力阻止。
“让他静静吧。”单檐推了推周粟,“走。”
宁堃望着天花板,就这样痴痴的望着。
那片纯白,印出爷爷的模样。
宁堃笑了一下。
立碑,宁堃去了。
爷爷的遗像最终还是落到了墓碑上,他的名字与奶奶的刻在一起。
只是他们依然分了两地,因为奶奶的坟墓在另一座山。
那座山头,已经不再售卖墓地了。
一座山一座坟,一条河一条生,千山万水,万万千千的人离去,万万千千的人回来。
一整天,周粟都陪伴在宁堃左右。
可他好像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面无表情的经历了撕心裂肺的苦楚。
一夜过来,宁堃好像有忘记了。
宁堃问:“爷爷呢?”
周粟不答。
单檐长留在了这里,帮助宁堃治疗。
外伤易治,心伤难医。
周粟又请来了他的师父,可宁堃根本不配合,不听不说。
好像灵魂已经死了,躯壳还活着。
然后,某一夜,他打开了病房的窗户,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