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爷爷送宁堃上学。
不同于前一天送完就回家,今天爷爷直接进了幼儿园,坐在了宁堃班门口。
也不打扰他们上课,也不离开,就是坐在那里。
保安来,不让他坐门口,爷爷就跑到小操场的树下坐着,一坐就是一天。
无论是主班来劝,还是园长来劝都没有用,只有一句话,让孩子家长带着孩子来道歉。
今天那些小朋友们都老实了,没有人欺负宁堃。
一到下课时间,宁堃就趴在教室的窗台上,看着爷爷。
“宁宁,你的爷爷为什么一直在这里呀。”一个看起来乖巧的小女生,跟他一起趴在了窗台上,“我也想我的爸爸妈妈陪我一起上学了。”
“……”
“宁宁,你不说话是因为不想说吗?”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头枕着手,侧头看他,“为什么不说话呢?”
“说话要有意义,”上课铃响了,宁堃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不然就是白说。”
小女生“哇”了一声,露出崇拜的表情,“你好酷呀。”
“……”
一点都不酷,反正,宁堃不觉酷,只觉得苦。
从小他的保姆阿姨就跟他说,不要哭不要闹,不要说话。做什么事都要有意义,而他的哭闹没有一点意义,只会让人感到烦躁。
说话更要有意义,要对有用的人说有用的话。
那个时候他还不懂,只是听着。
后来他懂了,就像那天爸妈离开一样。
无论宁堃怎么追怎么喊,都没办法改变他们的心意,这就是没有意义的哭闹和没有意义的话。
所以,他也不想多说了。没有意义的话,说多了,只会让他更难受。
爷爷一直坚持,一直到下午放学,主班才点头哈腰的带着另一位家长过来,请他们一起到办公室坐着。
等到了办公室,宁堃站在爷爷旁边,攥着爷爷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对方的父母。
欺负他的小孩叫陈放,长得一脸彪悍模样,虎背熊腰的,与瘦弱的宁堃就是两个极端。
而他的爸妈也是一脸不好惹的样子,他爸爸的脸上甚至有一道可怖伤疤,此刻,他正凶神恶煞的盯着宁堃。
“放放家长啊,是这样的,”主班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昨天呢,两个小朋友在班上起了争执……”
“什么起争执!”爷爷呵斥一声,“就是对方欺负我们!我们堃仔跟他们起什么争执了?”
“宁宁爷爷……”
主班还没说完呢,陈放的妈妈先暴起了,脱了鞋子拿起来照着陈放的脸刷了下去。
“你是不是又欺负同学了?!”陈放妈妈指着他,“我是不是告诉你,不要欺负同学!作为一个男人!对抗外敌才是你的抱负,而不是欺负同学!”
正说着,陈放妈妈又抽了他一嘴巴。
主班害怕打出事,连忙上前拦住,“陈放妈妈,你冷静一点。”
拖鞋被拦了下来,陈放硬忍着疼痛也不敢哭。
刀疤脸走到宁堃面前,凶神恶煞的,宁堃很害怕,攥着爷爷的衣角,越攥越紧,生怕他抽自己。
出乎意料的,刀疤脸温柔的托起宁堃的脸,仔细看了一下仔细,见没什么外伤,便带着十分的歉意,“不好意思啊老爷子……是我们家没教好小孩子,你看咱家孩子哪里受伤了……”
“我们家也没有受伤……就是这孩子……不爱说话,我怕这样时间久了更多的孩子欺负他。”看见陈放被打的那么惨,爷爷也有些不好意思,“你们也别打孩子……好好教育教育……”
“好的好的,我们会的。”陈放爸爸突然转头看向陈放,“给我死过来!给你同学道歉!”
陈放嘟着嘴,脸上被打的红红的,挪着步子挪到了宁堃身边,十根手指搅在一起,小声说道:“对不起……”
“大点声!没吃饭啊!”
“对不起!宁宁!”陈放大声的喊了出来,喊出来之后就哭了。
“我没有欺负他,我是看他不说话,我想跟他一起玩……”陈放很委屈,“呜呜呜……我没有想欺负他……”
他一哭,他爸爸更恼火了,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那你拧人家耳朵干嘛!”
“我没有……我看家里跟奶奶说话,奶奶听不见的时候我就靠那么近跟她说话……”陈放哭的都在抖,“宁宁,对不起……是我下手太重了。”
“你在家也拧着奶奶耳朵说话啊!”陈放爸爸又踹了他两脚,“不打不长记性。”
“哎呦……”爷爷连忙拉住陈放爸爸,“别打孩子,认识到错误就行。”
“对……”主班打着哈哈,浑水摸鱼,“两个小朋友以后还要做朋友的是不是?”
陈放爸爸妈妈看起来凶,其实很明事理,也知道自己家儿子的秉性,完全没有包庇自家孩子。
该打打,该骂骂。
事情到尾声,陈放抽泣着站在宁堃面前,伸出小胖手,“宁宁,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我以后在班上可以保护你。”
“……”宁堃雪白的包子脸皱了起来,从小他就没有朋友,对朋友也没有概念。
“不用了,我一直都没有朋友,以后也不想有。”宁堃说道,“阿姨说,朋友都是骗子。”
“……”陈放两手叉腰,“才不是!你等着吧!我肯定能保护好你!”
“……”
陈放说的大义凌然,宁堃也不知说什么反驳,只能抓着爷爷的衣角,有些不安。
而爷爷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对方父母又真诚的说了好几遍对不起,才结束这场闹闹哄哄的道歉。
回去路上,爷爷推着自行车没有骑,手扶着腰,龇牙咧嘴的闷哼。
宁堃坐在后座捧着牛奶,仔细观察着爷爷的动作。“爷爷你是不是腰疼?”
“有点……”爷爷笑着,“老了,不中用了,以前我武装负重十公里都没问题。”
宁堃喝着牛奶,含含糊糊地说道,“那等会儿我给你捏捏,以前阿姨都会让我给她们捏捏,她们说我捏的很舒服。”
“吱——”一声刺耳的声音,自行车刹下了车。
爷爷满是心疼,“宁宁啊……以前是不是你爸妈找的保姆阿姨对你不好啊?”
“没有不好,她们能陪着我,就已经很好了。”
“……”爷爷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傻孩子。”
好与不好,宁堃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界限是什么。
他从生下来,几乎都是保姆阿姨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