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美……”
许闻川眼前血色模糊,红雾里带着花瓣和风。
他被沼泽淹没,
一阵寒风凛冽,迷雾之后。
许闻川再次睁眼,眼前一片冷寂的灰雾薄薄,如冬晨清冷的灰。水烟辽阔散在无边无际的河面上,他低头发现自己手握双桨,一个人一独舟,面上滑过三四条血迹,额头如搅烂肉糜。
这里没有七情六欲,没有爱恨嗔痴,他很平静,平静到没有心跳。
他茫茫地划啊划,开始见到一两人,而后越来越多。
但水面无际,所见人,精怪,野兽都不足以铺满整片。
远山寂寥,也是冷冷的灰。
不知划了多久,
“师兄……”
许闻川看见了前面划船的同门师兄,他的青黛色斗篷飘飘在船头,人躺在船上,翘着二郎腿,手伸在船外,拨划着水面。
“师姐……”
他转头望旁一看,若珂师姐抱膝呆滞坐着。
许闻川划啊划,追上了华清,他……师兄面目全非。
他又仔细观察了若珂,她抱着自己腿,但上半身是悬浮着。
许闻川不知悲,不知惧,独自一人继续漂游在水面之上。
河面上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同门弟子,越来越多的青黛色斗篷。
许闻川紧握着浆把,他的心因此有了些许波动,他发现自己的船已经超过了许多人,他身旁的一艘船旁,挂着一副面具,一副和他一模一样的神官面具,他看去老者穿着羽服,闭眼沉念,不闻不问。
许闻川认识他,他是除夕夜里的神官。他盯着那个面具,它是银灰落寞的一切中的一点金光,像是很远的被雾霭遮挡了的阳光,没有温度没有意义。
他环顾四周,其他百姓呢?
怎么…不在?
“啊。”
许闻川忽然想起了那位大哥哥,他站了起来,眼看河面寂寥,无水波,无波澜。
它盈盈水色,却是一汪死水。
许闻川希望他不在这里……
他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看见他。
但与此同时,许闻川身后翻起一重又一重的剧烈呼声,他闻此转身看去!
千千万万艘小舟被一道巨风打翻,就像风吹起枯叶,千万叶片卷起风暴。
眨眼之后,那似花瓣一片的飞疾残影就从许闻川身边一闪而过!
肉眼捕捉不到的飞驰而过…
‘噗’
许闻川的船也翻了,许闻川荡在水中,浮浮沉沉,眼前一切令他灰暗:
“呜呜呜呜。”
他的心有了彻底波动,水面有了涟漪。
他哭了。
因为只有许闻川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人是那位大哥哥。
江引从上而下瞧着这摊忘川,所有人都乘舟游在鲲鹏之眼中,它的干裂眼皮是远黛穷山,眼光是水,它沉息永久即是如此,一汪毫无生命的死途末路。
冬已过,他们迎来了春花之路。
人生绮丽,四季如此,最后走一遭似人生重来一遭。
他慢步花海,听说这里的花是花神亲自布置。
酆都还给人最后一丝关怀,人至此断念。
江引暗自自嘲:自己连人都不如,四季不曾体验过,月光初见即永恒。
夏雨秋叶,游过四季,一切幻灭。
眼前显现城墙高如巍峨大山,阴寒森冷,有万万千死气怨气凝聚上空,九十九盏红灯笼如阳高高悬挂。
每一盏灯下,都排着队,野风森然,城门外聚拢着孤魂野鬼,它们伺机而动,以待取代。
“报名字。”
鬼吏手持朱砂笔,霍霍不停。它头也不抬,重复上一个人相同的话语,又跟江引重复了一遍。
语气中透着这份差事已让它麻木。
鸩枷跟在江引身后一言不发,江引平静得令人害怕。可她并不觉得他能翻起什么浪花来,随他吧。
只要,他乖乖的…
“江引。”
“江…”
‘咻咻咻。’
“魔界的?”
坐在城门口的鬼吏嗅到了一丝异样,使劲闻了闻后这才抬头看着江引。他六眼本看着不同方向,抬头一瞬,齐齐盯着江引。
“是。”
江引的粉裳逐渐暗淡,进了城的人逐渐灰暗,唯一有着颜色的便是他们手中提着的灯,手提之灯为第一百盏。
鬼吏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要给他找事?紧接着说道:
“啧…这里是上城!上城!魔怪野兽,魑魅魍魉等去下城!”
前后两个上城,分别对应着不同人,前者表达对江引的不满,后者警告后面的人循规蹈矩别烦它。
鬼吏的上眼瞥向了城门牌匾,中眼露出不耐鄙夷,下眼盯着簿本不再搭理江引。
“知了。”
江引面上淡淡,很是平静。一直凝望着鬼吏手中的簿籍,听它叱完本分地点了点头,望了一眼所谓上城后一切如常地转身离开了。
他心中有过一丝恼意,可他并不想多生事端,只是想看一眼——之后的自己该如何自居。
鬼吏摇了摇头:
“下一个。报名字。”
鸩枷跟在江引身后,心中掠过一丝异样,他乖巧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