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一张热脸碰到了凉屁股,终于耐不住性子,拉下脸来说道:“哎,你这人有病吧?我给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啊?真是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
凌波翻眼瞪了一下张宇,又低下头自顾自说道:“我倒是乐意做‘苟杳’,只怕你未必是洞宾!”
张宇听了一愣,心想居然还有人乐意做“狗”?看来这人还真是怪异至极,见凌波又是低头不语,讨了一番没趣,只得自己悻悻地去了厕所。不过这家伙似乎耐不住寂寞,很快和周围同学打成一片,从厕所出来便三五一群,勾肩搭背,大大咧咧地跑去了操场。
下午放学,凌波一个人推车走出校园准备回家,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喊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文理分班前的好友程伟。两个人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同桌,加上两家住得很近,于是每天上学放学形影不离。自打文理分班后,两个人也就随即分开了。这个程伟胖乎乎的,中等个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有些呆呆傻傻的模样,是凌波唯一的好朋友。
“我说菠菜,你今儿怎么走那么早啊?”程伟追上凌波,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要是再喊我那个诨名,可别怪我翻脸啊!”凌波瞪了一眼程伟。
“菠菜怎么了,都叫顺嘴了。”程伟扶了扶那张胖脸上的眼镜,嘟哝着。
“难听死了,也就是你,要是换作别人叫,我早给他几拳了!”凌波最恨别人叫他“菠菜”。也不知当初哪个混小子背地给他起个“波才子”的别名,结果一来二去,竟被有些学生恶搞成“菠菜”,在同学中流传开了。
“好了好了,不叫总行了吧?哎,说真的,小波,听说全年级的漂亮女生都到你们班集合了,真的吗?”
“嗯,有那么几个吧,没太在意。”
“这么多美女,你还没在意?知道嘛,这才开学几天啊,我们班男生就评选出了高中部的金陵十二钗,差不多都在你们班呢!”程伟激动不已地说着。
“行了,快擦擦你的口水吧!”凌波鄙夷地看了看身边这位呆子,不屑地说道:“瞧你那点出息!”
“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谁有你条件好啊,女生都倒追你,我要是有你这张脸,我也能傲慢些。”
“我说你是来学习的啊,还是来恋爱的?”凌波转过脸瞅着程伟甩出一句话,堵得程伟半天没吱声。
“明天就要发英语摸底考试成绩了,奶奶的,刚进高二就摸底考,这些老师们不把我们烤(考)糊了都不罢休!我听说了,这次摸底考是排名次的,也是让老师心里有个底,哪些学生成绩好,哪些学生成绩差,一目了然了。唉,小波,你说,就我那英语成绩,高一全年都没进入班级前二十,能考成什么样心里还真没底。说真的,我还真有些害怕,考不好,回家又得挨我爸一顿臭骂。”程伟无精打采地推着自行车,低声嘀咕。
“怕?那就去找几个女生寻求安慰呗!”凌波调侃道,“你呀,说你什么好呢,把你那些歪心思都收一收吧!”
二人推车在校园里走着,校园的广播正插播着本地新闻,凌波下意识侧耳听了听:“根据省委部署,报□□批准,我市即将撤地建市,这是我市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标志着我市跻身省辖市行列,即将迎来崭新的发展历程!目前,地委和行署正在尽快研究出台撤地建市的有关改革方案……”
程伟扶了扶眼镜说道:“撤地建市,是什么意思啊,这些天家里大人都在说这个事,现在学校里的广播也说这个,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凌波淡淡地说道:“简单地说就是行政级别和管理方式不同了,以前叫地区,现在叫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可能会有很多单位也跟着改的。不过,和我们学生还真没有多少关系,那些都是大人们的事。”
“你懂得东西就是多,难怪我爸常夸你。”程伟笑道。
“哪有啊,不过是多看看新闻而已,对政治的时政考试有好处。对了,《半月谈》我都定了全年的呢,里面有时政要闻,你也可以拿去看看。”凌波看了看程伟那一副苦瓜脸,又笑道:“还有,我妈说了,让你抽空去我家,她说有些日子没见你了,还挺想你的。上次你妈让给你们家腌的红泥咸鸭蛋好了,让你拿回去吃。要不,待会你就跟我先回家拿咸鸭蛋?”
程伟眼珠子一转,说道:“今天可不行,绝对不能拿咸鸭蛋!”
“为什么?”
“明天就要发成绩了,你今天让我拿咸鸭蛋,是准备咒我考个鸭蛋吗?不吉利,不吉利!”
“滚吧,没见过像你这样迷信的!”凌波笑骂道,二人嬉笑着骑车回家,直至到了家门口才分道扬镳。
凌波家住在一个比较安静的封闭小区,一排排高大的银杏树环绕小区,透着宁静与幽谧。从父亲凌凯峰转业到地方以来,他和母亲期间也随着凌凯峰工作的变动而搬了几次家,最终居住在了这里。凌凯峰并不是当地人,祖籍山东,有着典型的山东大汉特质。凌波的爷爷早年体弱多病,五十出头便得肺癌去世了,撒手老伴一人拉扯着两男两女四个孩子。这凌老太太也不简单,孤儿寡母的,一边下地种田,一边跟着一群男人上山开采白云石矿,砸石头装火车出苦力,含辛茹苦地把四个孩子拉扯大。凌凯峰排行老大,自幼吃苦耐劳,聪颖勤奋,好学上进,一边读书一边帮助母亲照顾家庭,读到高中后便光荣参军,后来又在部队考上了军事院校,成了那个年代少有的高材生。他的几个弟妹却没他这般努力,或许因为家庭负担过重,初中还没毕业便早早辍学,两个妹妹二十出头便嫁了人,家中只剩一个弟弟跟着母亲。
晚夏的夕阳余晖投射在一幢幢楼房前,让原本红色的砖墙显得越发红艳。几户人家的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在晚风中摇曳起舞,偶尔会听到孩童们放学后在巷子里的嬉戏打闹声。
凌波和程伟一路聊到家门口才互相道别。
“张姨,我回来了!”凌波刚进家就嚷嚷起来。这是一个三居室的套房,房间陈设十分简洁。深紫红色的家具是父母结婚时置办的,透着七十年代的风格,看得出很多年来一直没有更换过。家具的油漆虽已斑驳,却纤尘不染。只有客厅的沙发是后来添置的,被缝制了一个浅灰色的沙发套,小心地呵护着沙发。
“咦?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这饭还没做好呢!”张姨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问道,手里还在剥着一根大葱。这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是凌波家请来的保姆,中等微胖身材,圆圆的脸庞上闪烁着一双朴实的眼睛。因为常年在凌波家工作,俨然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今天老师没拖堂,所以就回来的早了点。”凌波说话间从茶几上抓起两块叫做“糖三刀”的面点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咕哝道:“我去看看我妈。”
“没拖堂?没拖就好!唉,现在的学生也真是辛苦!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不辛苦,将来就得吃苦!老古语都说,前三十年享福、后三十年就得卖命呢!嗨,瞧我,又扯远了.....哎你少吃点那糖面果子,饭马上就好!你妈今天精神挺好的,在她屋里呢,你去看看她吧。”
“我爸还没回来?”
“没回来。哦,对了,才打电话过来说晚上不回来吃了。”
“嗯。”凌波放下手里的书包,便往一间小屋走去。推开主卧室半掩的房门,轻轻说道:“妈,我回来了。”
“小波回来了呀,今天上学累不累?”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幽暗的房间里,一张双人床上躺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五官秀丽,面容姣好却脸色苍白。她是凌波的妈妈李若云,多年前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而瘫痪在床。
“不累。”凌波笑着回道:“想不想起来走走?我扶您在轮椅上坐坐。”
“不用了,刚才你张姨已经推着我转了一圈了,你忙功课去吧!”李若云笑着说。
“那行,您先休息会,待会饭好了,我叫您。”凌波转身正欲离开,看见椅子上有几件妈妈换下来的衣服,便随手拿了起来,出了李若云的卧室,直接进了卫生间,用洗衣粉把衣服浸泡在一个塑料大盆里。
“多好的孩子啊!又勤快又懂事!”张姨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看见凌波忙碌的身影,不由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