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碧色铺开在山野之上,青绿丛林中,山花烂漫,鸟兽啼鸣。
各种小动物争相从草丛中探出头来,望向沿着山涧疾驰的两个身影,好奇地听着它们争吵的喧闹声逐渐远去。
那是一条橙黄的鲤鱼,与一条白色的巨蟒。
“那两个家伙……总是这么闲吗?”
“当真要比谁先到山下?” 挽起了衣袖与裤脚的东方晴君正站在水潭中,给一只完全被包裹在泡沫中的猊兽洗澡。
它的身形格外高大,即使侧躺着,小小的东方晴君踮起脚来也触碰不到其颈部往上的毛发。
猊兽见状,低下头贴近东方晴君,露出的浅蓝色双瞳中满是惬意,甩了甩身后形似鱼尾的巨大尾巴:“是吧,但浮锦在水中不必担心,药君一身鳞片,也难沾染尘泥,到时在水中游一圈便干净了。”
“……你比较关心这一点吗,灵渊。”
“虽说你光是出来晒了下太阳,就弄得一身的落花和草种。”东方晴君拿起木梳顺着它浅青蓝色的毛发,“还有……小玉!”
“嗯?”灵渊抬起大尾巴,露出了后方正在努力将成堆的泡沫摆出好几个造型的瓦拉克。
“别偷懒,等会儿祀珑典仪就要开始了,说好了要一起去看的!听青羽说,村民们准备了好多糕点呢!”
瓦拉克立刻开心地咧开了嘴:“知道啦,晴晴!”
大朵大朵的泡沫在水中漂浮,延绵至远处。
……
“小玉,你为什么喜欢人类?”
硕大的山洞中,绚丽璀璨的各色玉石丛生,流光溢彩间,那琉璃般的石壁上投映着东方晴君的模样,随着她的走动不断变化。
坐在一旁的瓦拉克停下雕琢玉石的动作,抬起头来,露出很诚挚的模样:“因为他们很善良,很努力。”
“他们每天辛勤耕种,和家人一起期盼着更好的明天……茶叶丰收的时候,收到了玉石的时候,诞生了新生命的时候,还有好多好多魔神无法体会的时候……”
“他们是天底下最开心的生灵。”
瓦拉克青蓝色的双眼流转着最为清透柔和的光芒:“瓦拉克很羡慕他们。”
“……”东方晴君看着他手中,歪歪扭扭的半成品玉雕,似乎是三只眷属的模样,“那为什么你不和人类一起生活?”
瓦拉克怔了一下,微微低下头:“不可以的……瓦拉克和晴晴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是外来者,而你是他们的信仰?”
“不、不是……”瓦拉克急忙摇了摇头,只是攥紧了手中的玉石,东方晴君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是约定,不可以打破,否则……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玉石壁交相辉映,像是无数拼凑在一起的,碎裂的镜片,逐渐模糊,不可触及。
……
漫天赤色的火海,空中漂浮着无数沾染着血色的银白色光点,摇曳的红光映照在满地碎裂的玉石块上。
“晴晴——”
怀里的瓦拉克浑身是伤与鲜血,闭着的双目颤抖着,涌出混着血红的泪水,虚弱的哭腔中满是乞求:“对不起,对不起……没有听你的话……”
“小玉……你会没事的!”东方晴君抓着他小小的手,再也无法抑制地大哭出来,“摩拉克斯……一定可以救你的!你再等等……再等等!”
瓦拉克的身体逐渐化为碎裂的玉石,褪去生机与色彩:“你不要讨厌瓦拉克……求你了……”
“怎么会呢……不要,不准消失!我去求天理——我可以去求任何人啊!”撕心裂肺地呼喊,却只能任由怀里的小人儿不断消逝。
“这个……只来得及完成一对……”
瓦拉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摊开了手,原本攥着的两枚玉石耳坠已染上暗红:“晴晴……你就跟摩拉克斯一起离开这里吧。”
“这是瓦拉克……最后的心愿。”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玉石耳坠之上,沁入鲜血,将所有浓烈的红色吞噬。
-
“唔……!”
东方晴君陡然睁开眼。
熟悉的马车顶端映入眼中,她侧过头便看见身侧仍在熟睡中的瓦拉克残影以及蜷成一团的小雪龙。
越是漫长的生命,就会面对越多这样的时刻啊……越是珍惜,就越避无可避。
我自己的结,也从未解开啊。
东方晴君微喘了口气,正要伸手按住自己微湿的眼角,侧上方的视野中便探出了雷泽的小脑袋。
“东方姐姐!哪里,难受吗?”扑闪的双眼里满是担忧。
东方晴君的心情稍缓和了一些,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还好啦,让你担心了。”
过去无可挽回,哪怕是神明,也只能往前走。
“手,还有点凉。”雷泽乖巧地配合着摩挲她的手掌,“你,睡了一天了……是,做噩梦了吗?”
东方晴君撑着身子坐起来,随风微动的挂帘一角隐隐透出黄昏的暖光落在她手边:“啊……算是吧,其他人呢?”
“快到,璃月城,遇到了,千岩军……在,盘问。”雷泽努力尝试着让自己连贯一点,但一时之间想不出更好的表达,“班尼特,快赶不上,先走了。”
“这样啊……看来我醒来的时机正好。”东方晴君很乐意花时间听他讲话,只是此刻马车外传来的嘈杂声令她有些烦躁。
东方晴君撩开挂帘,正要探头出去,一顶坠着珠玉红缨的尖顶圆边紫色帽子便晃动着出现在视线最下方。
“你好呀……”软而柔的声音响起,背着一竹篓药草的小女孩抬起了头。
浅紫色的水母发型衬托着她格外苍白的小脸,别着一枚铜钱样式的发夹,奇特的浅黄符纸隐约遮挡住那双粉红色的大眼睛,戴着大串的白色珠玉项链,身着主体为紫色调的云肩披领、宽大的袍袖与印有浅色回字纹的金边连身裙。
“我叫七七,是个僵尸……嗯……忘记还要说什么了。”
“……僵尸?”东方晴君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身边的雷泽凑了过来:“她是,在路上,找到的,采药人。”
“迪卢克老爷说,她家,是璃月,最厉害的医馆。”
“啊对……要带你们去药庐……见白先生。”七七仰头望着东方晴君,“你……感觉……怎么样?”
雷泽也扭头看了过来。
被双重可爱击中的东方晴君用手撑着脸,满脸笑意:“挺好的,我恢复的很快。”
寻常药物对她的帮助不大,那些伤必须要汇聚足够多的空间元素来稳定自身后才能彻底愈合。
只要她不再乱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嗯……白先生,会给你检查的……还有另一位伤患。”七七扭头往后方看去。
几个酒庄的随行者正在看守运载着货物的马车,其中一辆马车上刚好能瞥见达达利亚靠坐着的背影。
东方晴君有些意外:“迪卢克没有将那个愚人众交给千岩军?他的情况怎么样?”
“他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没有什么危险。”
东方晴君抬头,只见迪卢克等人快步走了过来,派蒙非常激动地冲在了最前面:“太好了!你醒啦!”
东方晴君笑了笑:“上一次听到这句话好像才过去没多久。”
派蒙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扶额:“是啊是啊,你这次睡得更久呢,真的是总让人操心!”
“呃……”东方晴君有些无奈地用手指挠了挠脸颊,“我平时不这样的,不过大致还是都在掌控中啦。”
“幸好你没受什么伤,先前我们看到公子的时候可吓了一跳呢!”
一旁的荧点了点头:“虽然和迪卢克说的一样,但他昨夜还发了烧。”,派蒙连忙附和:“好在有七七在!他喝了药还醒了一会儿,但也没说发生了什么就又睡过去了!”
“还自己重新调整了睡觉的地方,说更习惯坐着!”派蒙有些抓狂,“明明都告诉他,腰上的伤需要躺着休养!”
东方晴君笑了笑,没有接话。
在陌生人甚至是未来的敌人面前,收起任何的脆弱与松懈,皆是在维护身为武者的尊严。
明明这个人类也就才活了二十几年,骨子里就带有这样的傲气吗?应该有过相当不凡的经历……教导者也绝非常人。
“昨夜……啊,想起来了。”七七从袖子中抽出一本小小的笔记,“那个人中了毒……用了药后,伤口情况还是不太好……”
“七七不会解毒……只能给你们带路了。”
不知道她说的那个白先生能不能解用仙术制的毒,要是还不行……就只能返回去找那个林山海了,正好我也还有事情要问他。
反正有闲云在,他应该耍不了什么花招了。
东方晴君一边盘算着一边目送七七快速往前跑去,其他人则上了马车,随即开始缓速前行。
“对了!”
派蒙跟着荧坐到东方晴君身边:“先前在望舒客栈,有个少年模样的仙人听到我们提到你的名字,立刻就离开了。”
“什么?”东方晴君的思绪瞬间被打断,侧头看向派蒙,“所以他才会出现在那里……”
“他果然是去找你了!”
派蒙露出欣喜的神色:“你们是同伴吧?既然见到了,他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呢?”
“他是去对付那群盗宝团了吗?”
“……他没认出是我。”东方晴君垂眸,暗自攥紧了手。
“哎?”派蒙和荧怔住,就连驾驶着马车的迪卢克也露出一丝不解的神色:“您没有和他相认?”
“他不信。”
东方晴君侧目,看向了瓦拉克的残影:“他……把我们当成了敌人。”
“怎、怎么会这样?这也太奇怪了——”荧伸手拉住派蒙,随即看向东方晴君:“和那个看上去像是仙灵的小家伙有关吗?”
“我们……能问具体的情况吗?”
东方晴君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开口:“这也不是什么需要藏起来的秘密……璃月,曾是魔神战争的主战场。”
“这里诞生了数量远超其他六国的魔神,也因此是厮杀最为惨烈之地,可以说……当时的璃月,是一座巨大的魔神坟墓。”
众人面面相觑,露出局促的神情。
“魔神死亡后,它的怨怒与执念仍会留存于世,化为妖邪危害人间……直至今日。”
“所、所以,它是……?”派蒙在荧的眼神示意下,连忙咽回了想要说出的话。
东方晴君的眼神闪烁,泛起波澜,最终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沉而缓地出声:“它是玉之魔神,瓦拉克的残念……”
“也是……被我杀死的第一个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