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知道,有些事情,有些时候不是想不想,而是敢不敢,配不配,能不能。”
话音落下后,两边都沉默了,没人说话。
许久后,电话那头的晋温才有些艰难的开口:“妈。”但喊完却不知说什么好。
在她的印象中,晋舒总是很温和平静的,她的情绪很少这样直接地袒露,总是克制着、收敛着,维持着她温和的形象。
缓了好半晌,晋舒才说:“小温,你们俩今天自己弄点吃,或者点外卖,钱不够跟我说,我下午还要加班,晚上才能回。”
晋贺看了眼晋温,两个人没说话,过了会儿晋温才低声回:“好。”
顿了一会儿,晋温不安心,又叮嘱了句:“你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后,晋舒垂下头,扶着额,闭上眼缓了好久。
晋温有时有些太敏锐,话语直戳着晋舒的痛处。
方才一整个上午的自我麻痹彻底失了效,晋舒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着麻醉剂失效后蜂拥而至的痛感。
等到终于平复些许,晋舒却发现胸口的疼痛无论如何也没法消散,呼吸时会有牵扯般的疼痛,无法消减,早晨醒后就一直半堵的鼻子塞得更严重,喉咙发炎的症状愈演愈烈,简直像方才情绪的另类延续。
很难说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处理完了一天的工作,没开车来公司的晋舒并没有立即打车或是坐地铁,只是在傍晚北京的街头很艰难地走着,听着路过的车马喧嚣,满心倦怠。
在离公司最近的药店买了盒新的感冒药,因为她这会儿实在记不起家里的药箱里还有没有储备,也无心给在家的两个孩子打电话确认了,由内而外的巨大疲惫感几乎把她淹没。
北京的八月实在太热了,方才晋舒在夕阳的灼烧下其实已出了一身的汗,汗黏在身上,打湿了白色连衣裙的衣领和背后,但她却无心做些什么来缓解。既没有去室内躲避的想法,也不再有回家的迫切。
推开药店大门时,抬起头迎着大厦的缝隙间照进来的夕阳,晋舒眯起眼,在这个瞬间竟只觉得这夕阳里带有某种荒凉与颓败。
在楼宇缝隙的夕阳霞光中,丁达尔效应赋予了光形状,车辆川流不息。人们在其间疲于奔命,路人行色匆忙中显露出对生活的倦怠,因为北京实在是一座残酷的城市,但晋舒只感到这个世界好喧嚣。
晋舒停留在药店附近的咖啡店,坐在沿街的卡座,望着来往的行人,等着晚高峰过去些。
只是没坐多久,手机便响了,是晋贺的电话。
晋舒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等到电话快要挂断时,她才很轻地叹了叹气,堪堪接起。
“妈,林姨让我跟晋温去谭记吃晚饭,”一贯心大的晋贺此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忐忑而小心翼翼,“就晋温和我。”
晋舒愣了一会儿,迟钝地反应过来,林悦说过,她会和晋温晋贺解释,又是只喊了他们俩。
无言沉默了一瞬,晋舒轻声开口,声音里仍带着些涩哑,只是有些让人分不清是因为感冒还是别的什么:“去吧,我等你们回来。”
说出口晋舒才迟一步发现,这句话她说的有些艰难。
只是电话那头的晋贺反而踟蹰起来:“可是,妈......"
晋舒低下头,描摹着木质桌面的纹理,摩挲了下覆着层冰凉水汽的咖啡杯,语调寻常中藏着些疲惫:“去吧,没事的。”
于是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晋温在此时突然开口:“那妈你记得要吃饭。”
“嗯,放心,你们去吧。”
挂断时,晋舒望着窗外大厦包围间的一角灰暗天空,声音很轻地深吸了口气。
晋舒在咖啡店坐了很久,咖啡喝得差不多了就再续一杯,还从一旁的书架上翻出一本旧书开始看,只是今天看得格外慢些,看着看着就会忍不住开始失神,无意识地轻抚着轻微泛黄的书页,然后等到回神时,看着指尖的纸张想,下一个在咖啡店里长久地坐着打发时间的时候,翻开这本书的人会是谁呢?又有什么心事呢?还是说,只是纯粹地想要享受片刻的安宁?
确切地说,晋舒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人无法预知未来,就像我们可以拨动时钟的指针,却谁都回不到过去一样。
等到天色已晚,咖啡店里的人来了又去,被汗水打湿的衣领和背后被蒸干很久了,晋舒才打车回了家。
进了小院后,隔着很远就能从茂盛的枝叶的缝隙里,看见一片昏黑的房子,屋里没有开灯,晋温和晋贺都有人走时关灯的习惯。
家里其实有智能家居,晋舒也可以提前一些打开客厅的灯光,只是晋舒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晋温和晋贺没两天就快要开学,没了林悦,这房子里也就一个她,看到未曾点起灯的房子最终会变成常态,她迟早要习惯这一切。
可当看到空无一人一片昏黑的房子后,晋舒又感到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