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睡在一起，不合适。”

林悦说这话时眸光清明而冷静，晋舒觉得这一刻的她有些陌生。不是因为没见过这样的林悦，而是林悦在工作以外，在她的面前很少如此冷静平淡。

更多的时候，林悦都是浅浅笑着的，明艳肆意，眸光里却总是温柔，偶尔还能从中窥见一些安宁与平和。

心一下就什么被狠狠攥住，泛起些许疼意，晋舒又抿抿唇，忽觉不平，和那么一点郁气。

“怎么不合适呢？”晋舒有那么一点赌气似的说道。然而话一出口，晋舒自己便意识到不对了。

怎么不合适？当然是那晚的唇舌纠缠的吻不合适，呼吸急促难控时柔软紧贴着的起伏不合适，没入衣料抚着她腰后的那只手掌心的温热不合适。这本是无需说出口便彼此心知肚明的。

但晋舒忘了。可林悦没有，所以话音落下时，林悦的眸色微深，晦暗的眼神昭示着一切，也并不回答，只这么安静看着她。

晋舒自知失言了，却又不甘心，半晌后才低头咬牙说了句好。但转身朝主卧走去时的背影怎么看都满是不解、恼意和委屈，情绪丰富的不似平时。林悦目光在晋舒的背影上逡巡流连许久才移开，蹙着眉，心中的莫名和不解更甚，但强制着转移了注意力。

之后便是各自洗漱。

晋舒站在主卧卫生间的淋浴间里，垂眸注视着白皙的足尖，任由水流从头顶蜿蜒而下，没过柔软和平坦，顺着地砖的缝隙流走。

淅沥的水声在深夜安静的背景中格外清晰，她清楚地听见水流撞击地面又如火星迸溅，听见水珠温柔依附于砖面，听见穿透隔音玻璃传来的院子树丛里沉闷的蝉鸣，但不论晋舒如何专注地捕捉，也捉摸不住半分与林悦有关的声息，就像林悦这个人于她一样。

晋舒第一次后悔当初把房子的隔音做的太好，以至于隔了这么一堵墙，她便对林悦的什么都一无所知了。就像她和林悦的心，从她们的二十二岁和十六岁以后始终隔着那么一层无形却又难以逾越的厚障壁。晋舒胆怯自卑从不敢开口，掩耳盗铃安于现状，自欺欺人，总觉得只要林悦还在身边就好。而林悦也不问不探寻，仿佛对分别的那五年里的一切毫不在意，不置喙不评判，也毫无好奇心。

然而就在这些日复一日的各自沉默和回避里她们都在与彼此越走越远，不再能看清彼此的心思，对彼此的想法和感情不再明晰，若即若离忽远忽近，谁也不好受，但谁好像又都没有办法。

这让晋舒惶恐。她分辨不清的感情，林悦突然的疏远和冷淡，对失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总让晋舒难以入眠。坦白说晋舒从未也不敢设想林悦有天离开她的生活。她的生活本来已经足够贫乏，倘若林悦这抹唯一的色彩也离去，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漫长重复的生活，那太无趣了。

晋舒将打湿的长发向后捋，哗啦一声拉开淋浴间的玻璃门，用手拂去镜面上厚重的水雾，看着镜中卸下了淡妆的白净的脸。

没有鲜明的五官，清汤白水般寡淡的面容，略显苍白憔悴的皮肤，眼底常年失眠而生出的淡淡青黑，眼角隐约浮现的一点浅淡的皱纹，不再饱满充满胶原蛋白的皮肤，鲜明昭示着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晋舒不合时宜地想起白日推开林悦办公室大门时看到的情景。落地窗旁的办公桌前穿着雪纺飘带衬衫，五官明艳张扬的林悦端方侧坐，她随意披散在肩头的棕栗色长发，带着充满风情的弧度卷曲着，专注凝眸于电脑的目光，无一昭示她的成熟、迷人和强大，让人丝毫挪不开目光。

而她身侧，年轻的女孩儿明眸皓齿，妆容精致，染着与林悦相似的棕色长发，在将近傍晚黄昏时分落地窗投进的阳光中泛着一层淡金色，脸颊也于光中散发着透亮的光泽，年轻而充满活力。扶着办公桌，弯腰倾身看向电脑屏幕时，有些暧昧地将林悦半圈在怀中，偷偷垂眸看向林悦时眼里还藏着迷恋。

怎么会不被这样的一幕刺了眼呢？连晋舒都觉得那一刻的画面竟然安宁而美好，画面里的人相似的明媚，年轻的女孩儿那么有活力，与林悦也那样般配。

还有李星悦送醉酒的林悦回来那晚她们交缠在一起难分彼此的棕色长发，揽着林悦腰肢的那只手。一幕幕都刺痛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