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两个孩子都睡下了。

其实不该这么晚到家的，晋舒傍晚就已经到了小区楼下——那会儿她们还没搬到现在的别墅区。

但是晋舒站在楼下徘徊了很久，从薄暮时分到苍茫夜幕降临。她对着单元楼的玻璃门理了又理自己的头发，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只为遮挡住脸上的伤。

晋舒不太知道怎么顶着这些伤见林悦，也不知道两个孩子看到了她又该如何解释，这对她来说太难，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

这些天没有见到林悦的想念却磨折晋舒的心，于是徘徊许久，夜色渐深以后，估摸着两个孩子已经睡下，晋舒才迟疑着用钥匙开了家门。

钥匙带动门锁旋转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脆，推开房门后，晋舒毫不意外地和林悦对视了。

大抵是听到声响，林悦在客厅沙发上坐得笔挺，伸长了脖子望向玄关，眼里带有渴盼和期冀。

看清玄关处晋舒的身形后，林悦的眼眸忽的一亮，眉眼温顺地舒展开来。

匆匆汲着拖鞋跑到晋舒面前，林悦欣喜的面容却突然有了一瞬间的凝滞，晋舒本就紧张的心也跟着紧了紧，指尖攥着衣角摩挲着，满是忐忑。

晋舒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事，林悦的指尖忽然拨开晋舒刻意放下的碎发，温热在太阳穴处的皮肤上掠过，但晋舒和林悦却同时怔在了原地。

晋舒没想到林悦这么敏锐，在楼下徘徊时在心里打好的腹稿，铺垫的话，一句都没来得及说，林悦就已经在这几个瞬息之间发现了端倪。

回神时，晋舒下意识偏开头躲开林悦的指尖，碎发重新落在鬓角颊侧，眼眸不安地闪烁，但林悦的表情早已变了色。

沉着脸，强势又不容置喙地抵住晋舒的肩膀，重新拨开碎发，林悦看着她，咬了咬下唇。

林悦背着光，客厅里只开了壁灯，晋舒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却能感知林悦情绪的变化，她急得眼眶发红，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林悦。

她从没这么痛恨她的不善言辞。

林悦指尖颤抖着，轻触她眼角被父亲一拳打出的青紫，然而只是一瞬便又蜷起指尖，不敢再碰，生怕弄疼了晋舒似的。

晋舒的心被她这小心翼翼的一碰弄得生疼，林悦没说话，她又笨拙不懂安慰，只能攥着她的手腕，不停说：“没事的林悦，我没事的。”

可林悦怎么会不懂，这无非是晋舒回家后被父母惩罚留下的伤。

指尖忽的勾起耳后口罩的边沿，晋舒又躲闪不及。口罩被挑开后，她飞快撇开头从林悦身旁擦过，不想让她看清脸上的伤。

但是已经晚了，林悦完整目睹了她眉尖被父亲丢出的破碎玻璃碎片划出的伤口，鼻梁处的血痕，青紫的嘴角和肿了半边的脸颊。

晋舒慌忙往里走想逃开林悦的视线。

但没走两步，两条修长白皙的胳膊从身后紧紧扣住她的腰往回拉，晋舒的脊背撞上一片柔软，大半个身子都陷进柔软的怀抱，如同回程时火车上的梦里一样。

然而此刻环绕纤细腰肢的胳膊远比梦里用力，仿佛要把她整个人揉进怀里似的。

箍在腰间的右臂上移，扣住了她的肩膀，身体严丝合缝地紧贴，林悦将下巴搁在了她右肩上。

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温热滚烫的液体坠进她的衣领，却几乎要烫伤她。

意识到林悦哭了时候，晋舒霎时慌乱起来。

然而林悦的泪无声却不休不止，她极力压抑的破碎泣声仍旧清晰落在晋舒耳畔，几乎要撕碎她的心脏。

晋舒眼眶的红洇开了，扣住林悦箍在她腰间的胳膊用力想要挣开，却挣脱不了。

有一片温热柔软轻轻落在颈后，带着轻微的濡湿，却很久没离开。

有滚烫的泪落在那片肌肤周遭。

晋舒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一个吻。

一个掺杂了心疼、愧疚和晋舒读不懂的情绪的吻。

林悦的泪在这个吻落下的瞬间变得更加汹涌。

“林悦，放开，林悦，你放开。”

不要这样啊，别这样。

这样她抱不到林悦。

“林悦，放手好不好？这样我抱不到你。”晋舒本没想哭，却是止不住。

拳脚落下的时候晋舒没觉得有多疼，早都不是第一次，从小到大她没少被惩罚，只是这次格外重些罢了。

可是林悦哭了。

她怎么舍得让林悦哭呢？林悦应该永远明媚地笑着才是。她怎么就让林悦哭了呢？

果然不该让她看到的。

心疼和愧疚在林悦滚烫的泪落在她脖颈之间，落在她的领口时，几乎将晋舒这个人都磨折了。

她心疼得直掉眼泪。

晋舒不知林悦是因为听见她的话，还是哭得已经不能自已，但林悦搂着她手在逐渐下滑，胳膊也松了力道。

林悦的声音喑哑哽咽，带着破碎颤抖却极力压抑的哭腔，很轻地颤声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是我不该把你也扯进这不被世俗认可的境地，不该让你也承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