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的眼泪带来的慌乱压倒今夜晋舒所有未曾言明的情绪。
李星悦走前,移开落在林悦身上的目光,重新看向她时,眸光里有些她自己察觉不到的、来不及收回的东西,温软的、眷恋的、特别的、美丽的东西。
那眼神让晋舒浑身紧绷。
李星悦带着那样眼神的眉眼,和十六岁时走在她身前偶然回头看向她时,笑靥如花、肆意绽放又真诚热烈的林悦几乎如出一辙。
眼底潜藏的浓烈也是如出一辙的,相像到让晋舒觉得刺目。
本不是敏锐的人,可偏偏这种眼神晋舒比谁都熟悉。
在分别的那近五年里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和午夜梦回的时分,那样的眼神反复出现在她的眼前或是脑海中,未曾有一日停止。
当年晋舒也不能懂得这样的眼神,直到重逢那天,在律师事务所的大厅里,她第一次对上林悦冰冷而陌生的眼光,才恍然惊觉:
原来,那样的目光里包藏着的是那样的感情。
从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李星悦时,晋舒就从她看向林悦的眼里隐约看出某些热烈感情的模糊的影子。
那时尚且还是朦胧模糊而不自知的雏形。因为不自知,所以带有不经掩饰的热烈纯粹。
然而这几年里,这份不经掩饰的狂热逐渐被它的主人用另外的一些什么包藏了起来,晋舒不认识那是什么,但能感受到。
可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爱算作一样。
把它用别的情绪包藏起来,它也会变作看见那人时自然舒展的眉眼,不自觉上扬的嘴角,藏进笑起来时皮肤的每一个褶皱里,藏进看见那个人时每一个不经意流转的眼神中。
晋舒在意她,或者也许是介意她的存在的。介意她和林悦的亲近,介意她触碰林悦。
甚至偶尔地,晋舒讨厌她。
譬如今晚。
她不知林悦今早突如其来的疏离是为何,不知她今日去了何处,见了谁,做了什么,是快乐或是难过,为什么喝酒,又是和谁一起,又喝了多久,喝了多少。
可是李星悦呢?她应当是知道的,知道林悦去了哪儿,和谁喝酒,喝了多久。
你看,一个外人都比她更了解有关林悦的一切。
今晚是如此,那过去呢?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有多少次今天这样的谎言,和谎言后假借应酬之由让李星悦送林悦回家呢?
可为什么是李星悦呢?是谁不可以呢,怎么偏偏就是她。
难道她就不可以吗?喝了酒接林悦回家的那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她呢?为什么从来都不让她去接呢?
为什么,她最后成为离林悦最远的人?
过去这样的念头并非从未出现,沉默等待的那些时刻,很多次想要问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被晋舒吞咽下去。
可是今夜这样的情绪好似格外泛滥,浸湿晋舒的心。
进卧室后林悦好似迫不及待的挣脱就像点燃她情绪的引线,怀里骤然空落的瞬间她再也控制不了情绪。
有些情绪她也说不清,可不妨碍她被它支配。这些年林悦总是晚归和出差时的失落、不安、彷徨堆叠如山,在今夜爆发。
她想问,到底是为什么?
可她不敢去想,也没有办法接受有些疏远行为背后隐隐显露的倾向,那是不可承受的结局。
所以她终于问出了口,却猝不及防被林悦压在了床上吻着。
被林悦的吻剥夺了思考的能力,她什么都没办法想。可林悦那句“晋舒,你就这么关心我这个亲人吗?”落下时,回忆将她重重拍在夜里的海岸沙滩上。
晋舒没有忘记那句话。
她亲口说过的那句。
_
和林悦的关系持续这么多年,哪怕晋舒再怎么极力掩盖,纸终究也包不住火,被猝不及防戳破时,她已并非毫无准备,只是仍有些措手不及。
那是第三年末第四年初,17年丁酉鸡年春节前夕,林悦还在第一梯队的某家互联网公司工作的时候。
前两年的春节,晋舒都是带着晋温晋贺回武汉和父母一起过,而林悦独自一人留在北京。
晋舒问过林悦,不回家过年吗?林悦都只是笑笑说不了。
晋舒大抵知道林悦和父母不合,也并不勉强她。只是第三年,晋舒不想再留林悦一个人在北京,于是借口工作忙跟父母说今年不回家过年了,然后留下陪林悦。
晋温和晋贺那会儿已经七八岁了,当天提前跟同学约好出去玩儿了,大清早就出了门,家里只有晋舒和林悦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