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父母的生意做的很大,房地产,茶叶,食品等等,都有涉及,在北京甚至还有别墅的房地产项目,林悦刚上高中那一段时间他们还为了拿下上海浦东区一块地,到那边待了一整个季度的时间。
那是上海浦东区的地和北京的别墅项目,而林悦父母都是项目的主要投资者之一。
在很多人一个月拿着四五百块钱工资时,林悦每个月光零用钱都有几千块。
这样的家庭出身,林悦完全没必要为挣钱放弃考研,出身的家庭就是她最好的后盾。
于是她也从陈深和那位促成她和林悦重逢的,林悦大学时代的好友舒翊妍那里,旁敲侧击打听,才知道上大学那几年林悦和家里不知怎么就闹僵了,也和家里不怎么联系。
据说是高中毕业至今,林悦一分钱都没从父母手里拿过,全靠奖学金和兼职养活自己。
具体原因舒翊妍和陈深都避而不谈,晋舒心里知道从他们嘴里问不出来,但也不可能去追问林悦。
那几年林悦连她和家里断联,大学就经济独立的事都没告诉她,更是从不提家里,也一直不肯接受她在经济上明里暗里的帮衬,她又怎么可能问的出来?
晋舒那时不比林悦,三十出头的年纪,事业也算有成,花个几千块也不会多心疼。
但那是林悦,晋舒从二十二岁起就熟识的人,哪怕中间失去联系,曾经的熟悉和这些年来积压的感情却从不曾减少,哪怕林悦和十六岁时不一样了。
她亲眼看着林悦一天天忙的不可开交,哪怕如此还是尽力把工作带回家做,在家熬夜加班赶项目,一点点升职加薪走上来,空闲时间还赚外快。
这几年林悦半斤都没长过,本就偏瘦的身材那几年愈发清瘦了。
晋舒都知道,也想过劝她不必那么拼命,但是最终也没说出口——林悦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她也劝不住。
于是那天晚上,她罕有的冲两个孩子大发雷霆,因为那钱是林悦的,她心疼林悦。
两个孩子年纪小,只知道张口说要,压根不管需不需要值不值得,林悦也傻,说要什么就买什么,但晋舒舍不得怪林悦。
后来上了高中,有一次在家聊天,晋温和晋贺都还提起过那次挨晋舒的那顿骂,说一直记了好几年。
可也正是当年折腾的太狠,经常不按时吃饭,这么多年林悦的胃一直都不好,喝完酒很容易胃疼。
林悦总是忍着,什么都不说,然后自己再默默吞药,可晋舒不瞎。
所以这两年每次看见林悦喝醉了回家,总会控制不住又气又心疼。
只是林悦喝醉时和这些年里平时的模样太不一样。平日里总是成熟地照顾着她的人,喝醉后竟然也会搂着她撒娇,用娇软的声音说话,一定要她哄着才肯吃东西。
每每看到这样的林悦,晋舒总是没法继续生气,就像二十二岁时她从来拒绝不了林悦任何,这么多年她仍然没法拒绝林悦。
于是她就这样,一面气恼心疼她喝醉,一面又喜欢喝醉后爱向她撒娇,会向她展示脆弱的那个林悦,与平时都不相同的林悦。
因为那个样子的林悦很少见。
从林悦十六岁那年向她告白后,晋舒便不常在林悦清醒的时候见到她展现脆弱。
大多数时候林悦都是什么都不说,闷声不响处理工作和生活的一团乱麻,偶尔才会露出倦怠疲惫的样子,接她的肩膀靠会儿,但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像是在她们之间空白的那五年多里,林悦极速地成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大人,从来强大,从来冷静,从来成熟,从来独立自主,从来不崩溃,从来不需要安慰。
她想她该高兴的,林悦成长的这样快,甚至于她们在一起没有过上很多年,她便可以帮晋舒支撑起大部分经济上的压力。
可是晋舒发现自己高兴不起来。
明明这个人从前就是个发烧了想她来照顾,然后在医院见面的时候会眼泪汪汪地抱着人不撒手,窝在怀里软软地喊“姐姐,好难受啊”,等她交完费,拿到检查结果,给医生看过后,坐到她身边陪她输液的时候,又非要靠在她怀里睡觉的小姑娘啊。
哪怕十六岁的林悦其实也已经初见如今的影子。
二十二岁到三十六岁的林悦,固然成熟强大,让人安心。可偶尔遇到什么事,林悦那比她高挑许多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时,晋舒看着她略显瘦削,但就这样硬生生给予了她足够多安全感的肩膀,还是会想起那年初秋在她怀里睡得安心的那个小姑娘,还是会想起她曾见过的那个会敏感会脆弱,会委屈巴巴喊疼说自己不舒服的,那个比起无坚不摧的模样,要真实的多的那个林悦。
如今的林悦总是让她觉得像个完美的人设,而不是一个普普通通却鲜活真实的“人”。
她见过,却再难见到了。
仿佛分开那五年多的时间让林悦在她的面前也套上了那层外壳,那个让外人都惊艳不已,光芒万丈,仿佛无所不能的外壳。
没人不喜欢这样的林悦,除了晋舒。
每每面对这样的林悦,晋舒总是觉得林悦的离她很远,她好像总是难以触碰到林悦内心更深处。
每次企图靠近一点时,却都会被林悦坚硬的那层外壳全部挡回来,好像她并不需要任何帮助和关心,所以晋舒总是望而却步。
早几年林悦也会时常和她讲讲所见所闻,偶尔发发感慨,时常准备一些惊喜和礼物,眼里发着亮地看她。
那时还好,这样的感受不怎么强烈。
可最近这几年,林悦总在往外走,是一只远途迁徙的候鸟,总是天南海北地飞,总是不着家,仿佛家成了她这只不停迁徙的候鸟漫长路途里偶尔停息的驿站。她路过时,短暂停留,却又很快离开。
这让晋舒感到也许有一天这只候鸟就会彻底飞走,再也不见,她再也抓不住她哪怕一尾鸿羽。
于是不安的情绪一日胜似一日,她开始害怕,开始介意。她不知道这样的情绪的确切源头,可是不能没有林悦的念头和想法始终清晰无比,这是过往的教训教给她的。
她用二十三岁到二十八岁这五年多的时间买来的惨痛教训。
她们的交流越来越少。林悦总是很忙,回家后也总是忙工作,她有时想问她,有时想和她聊聊,却好像总找不到机会。
唯有喝醉后,晋舒才能看见那个和十六岁时如出一辙,脆弱却真实的林悦。
是知道她胃不好不适合喝酒的,想劝,却又害怕她再也没法触碰更真实的那个林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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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如何去形容前两天那次那个男助理送林悦回来时候的心情呢?
在林悦回来前,她焦躁不安,难以遏制。
当听见门铃的时候她是欣喜的,一颗担忧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可开门时即将脱口而出的、林悦的名字,在看见那个男人紧扣着林悦纤细腰肢的手时,胸腔里发闷,呼吸也有些艰难起来,略微的缺氧感。
不是第一次了,是最近这些年数不清的第n次,她被莫名又陌生的情绪操控,对这些送林悦回来,却又都或搂或抱着林悦的人喜欢不起来,也不能够表现的像寻常一样温和礼貌。
可是从前明明她还会礼貌地向送林悦回来的人道谢的,是什么时候呢?
她开始觉得送林悦回来的人碍眼,尤其他们揽着林悦肩膀或者腰肢的手,莫名地不舒服,总是会强迫症一样,希望那些手可以拿开一点,不要碰到林悦。
她讨厌那些人看上去比她和林悦更亲密,哪怕只是短暂的肢体接触,她也会嫉妒———在清醒的时候,晋舒自己都不怎么和林悦如此亲密接触,不甚熟悉的陌生人怎么能比她离林悦更近呢?
还有林悦露出的大片脖颈处白皙的肌肤。她总在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就不怕喝醉以后走光吗?不怕被别人占便宜?
在那些鱼龙混杂的应酬场上,置身在一群长着八百个心眼子人中,她怎么能确信那些人站在林悦面前时都怀着怎样的心思呢?
林悦小时候没怎么和同龄二代接触。成年工作以后,正式接触到上流圈子里形形色色的那些人,知晓那些让人难以理解,混乱不堪的事情,亲眼见识圈子里有些富二代们奢侈淫逸的荒唐时,也曾忍不住和她感叹过很多次。
晋舒自己也踏入社会这么多年,当然也见过听过形形色色的任何事。
投资人里都是大大小小的富豪,各自名下资产众多,所以自然也不乏爱玩的。
生意场上各个都是人精,知道该怎么说话做事,即便知道对方什么秘闻丑事,明面上肯定都会给足了面子,绝计不会说些什么,毕竟利益才是他们永恒追逐的东西,为了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到利益太不值当。
林悦在生意场上并不避讳性取向,大家都知道她有位同性恋人,所以晋舒虽不爱参与,但也难免会偶尔陪着林悦出席一些场合。
林悦从小就漂亮,五官精致又明媚,丢到人群里,一眼看过去都是相当出挑的美,晋舒一直都知道。
十六岁上高中时在图书馆兼职,穿着朴素,素面朝天,不加任何修饰,还偶有爆痘的林悦都会不时会被人搭讪攀谈,更何况是如今足够成熟的林悦呢?
在不算多的那些有她陪同的场合里,她也还是会发现不少对林悦有着别样的心思的人,男的女的都有。甚至有几次还遇见一两个放浪不羁百无禁忌的富二代,当着她的面还往林悦身边凑。
可偏偏还是这人,喝醉了会把头埋在她的肩颈处轻嗅,像吸猫似的,温热的气息拍打在她的肌肤上,她身子僵硬,敏感地轻颤,不自在地吞了吞口水。然后混杂酒气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声音里满是迷茫不确定:“阿舒?”
就这么两个字,她没出息地就一下子心软,伸手去替她理凌乱的头发,然后安抚道:“嗯,是我,你已经到家啦。”
当她好不容易把林悦放到床上时,林悦突然伸手揽着她的脖子,迷蒙地喊了一声“阿舒”,声音里的娇软让她下意识抖了抖,热意不受控制涌上脸颊。
林悦平日里不会这么喊她,不会用这种声音和人说话。或者说,是二十二岁以后的林悦不会。
但十六岁的林悦会。
十六岁的林悦会无意识地放软声调喊她姐姐,眼神亮亮的,却又总不会过于直白和她对视。
那时晋舒没深想,只当她多少有点腼腆,只觉得她这幅模样格外可爱,因此总是纵着她。
偶尔林悦还会央着她周末陪她出门,但是平时工作忙,晋舒周末总想躺在家里睡大觉。每每这时林悦就会有意识地拖长声音,将尾音放的更软。
晋舒对此毫无抵抗力,最后总会无奈地答应她。
但是那是十六岁的林悦。
如今的是三十六岁的林悦。三十六岁的林悦不会这样向晋舒撒娇,除了这种喝醉后的时刻。
晋舒对这样的她没什么抵抗力,这么多年也没长进。
只是当年不知林悦对她存着这样一份心思,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可如今知晓后,总是对此莫名敏感。
并不讨厌林悦这样,但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每次她都会因此变得有点奇怪,心湖莫名地震荡。
那天脖子被林悦伸手揽住时,晋舒一时站不起来,就这么弯着腰,几乎趴在她身上,全靠两手的手肘支撑着身体,才勉强让她和林悦的身体没有贴合在一起。
可林悦的手那双温热的手却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抚着晋舒颈后白皙细腻的皮肤,晋舒敏感地浑身僵硬起来,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一下又一下,晋舒强烈地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鼓噪着,还有一种陌生又激烈汹涌的情绪仿佛要从胸腔里涌出,却又无处可出,于是堵在其内,让晋舒有些喘不过气。
她本能地慌乱。
不适应这样的感觉,很陌生,也很不安。
她的目光本能地看向林悦,呼吸滞了滞。
那一刻的林悦太漂亮,不管是略微凌乱的发,喝醉以后带着迷蒙的水光,涟涟的漾着光彩的眼,红的娇艳的唇,还是肩颈处裸露出的大片肌肤和精致的锁骨,没有一样不美的。
晋舒有一点不受控的心跳加快。
很奇怪的感觉,还是陌生。
乌黑的发丝向下垂落,落在林悦脸侧,与林悦栗色的发亲密地交缠着,晋舒的思绪也变得混乱起来。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灯光昏黄,打在了晋舒脸上,同时也投下一片阴影,还有些穿过她的发丝,映在林悦的脸上,影影绰绰,气氛好像也有点不寻常的黏稠。
晋舒被这样朦胧模糊地氛围和陌生的感受搅得愈发不安,忍不住喊:“林悦……”
她企图以此摆脱这样陌生的感觉。
林悦听到了,她朦胧地看着晋舒,嘤咛了一声作为回应。
声音很软,但她心跳的更快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晋舒脑子里冒出这句话,有些迫切地想要摆脱这样陌生地让她不安的感觉。
于是她慌乱地挣脱掉林悦揽在她脖子上的手,不知是因为心跳太快还是情绪紧张,声音颤抖着对林悦说:“我,我先去给你冲杯蜂蜜水。”
然后跌跌撞撞地起身,朝卧室门走去,她脸红得不像话。可一抬头,晋舒却看见了晋温的脸。
晋温尴尬地朝她笑:“妈……”
晋舒的脸也变得僵硬,莫名地心里发虚,像做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的心虚。可晋温不知说了点什么,就把手里的蜂蜜水塞进她手里,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
她蹲下身子捂着脸,半晌心跳才平复一些,脸也没那么红了,叹了口气,认命般走回去给林悦喂蜂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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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替林悦擦擦身子收拾好,晋舒也擦擦身子掀开被角躺进去,伸手关了床头灯。
晋舒没有立即闭上眼,等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她朦胧中看见林悦的脸。
视线描摹逡巡,很久都不离开。
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她和眼前的人呼吸相闻,身体间的缝隙并没阻挡彼此的体温在被子里的蔓延,晋舒隐约感知到林悦温热的身体。
窗帘缝间漏进一点微光,脑海里的回忆愈发汹涌。鼻尖缠绕了些挥之不去的酒气。
其实晋舒不喜欢酒味,平时不喝酒也不爱闻这种味道,只是因为是林悦身上的,所以从来也不觉得嫌弃,只是陌生。
这些年闻过很多次了,已经数不清多少个夜闻着林悦身上或深或浅的酒气坠入梦里,可还是不习惯。
过了良久,晋舒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挨过去,手臂温柔又小心地虚虚拢住林悦纤瘦的腰,下巴搁在人肩上脸颊轻轻蹭着人的脖颈,细细感受她的体温。
这样的机会不多,晋舒不常能这样靠近林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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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两天她一直很不安。
她很害怕陈深。
害怕他出现,会抢走林悦,害怕他会又一次赤裸裸地告诉她,她配不上林悦。
这几年林悦变得不那么热烈的态度,越发疏远的心,都让晋舒愈发深重地感到不安,开始对感情的稳定感到不确定了。
当林悦察觉她听到陈深的名字以后不对劲的情绪,把事先就买好的礼物献宝似的送到她面前时,她其实有一瞬间的冲动。
那一瞬间她几乎就要开口说出来,说出积压在心底里好多年的话:我不需要你为我花这么多钱,我也不需要你多有钱,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不需要你挡在我身前,你只要多陪陪我就好了。
不要,不要再和她更疏远了。
她只是害怕林悦离开。
就好像她无法习惯林悦的那并不明显的疏远,也只是害怕有一天她们会疏远到陌生,然后会在某一天决定离开。
晋舒一直都明白的,她很需要林悦。
可是,到底要怎样才能抓住这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