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幻,我们待会儿把书放一起吧。”
“……哦好。”
姜知幻看了眼清空书桌,把课本往走廊搬的同学,慢半拍反应过来,回复韦枫玥。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褒词贬用或贬词褒用,写出了巴拉巴拉或表达了作者对巴拉巴拉的态度。”
…
班外的长廊,同学们背古诗词或答题技巧,寻找可放课本的位置。宋不辞也不例外,在背积累的名言金句。
“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人声嘈杂,姜知幻独独听见他的声音,话像是贴在她耳边说的。
而后,在经过时,宋不辞顺手拿过她抱在怀里那沓书。
“考试顺利。”感觉手上一空,姜知幻转头,微抬下巴,小声道。
宋不辞低头,看了她眼,也不经意瞥见书最上方放着的答题卡,最顶上的作文格里写着“抓月亮”,后两个字被红色圈圈起来,旁边是李净秋打的分数——55。
是上次周考的语文答题卡。
“考试顺利。”宋不辞笑着回复,将书本放在韦枫玥找好的位置旁,完事后,他边跟姜知幻回教室,边朝她伸出手,掌心朝上,说,“学霸,分点考运?”
语气漫不经心又带玩笑意味。
姜知幻想了想,抬起左手悬停在他掌心上方,手链链条垂掉着,轻蹭掌心,触感微凉。
宋不辞的指尖小幅度地动了下。
就在姜知幻的手慢慢往下去触碰他的手时,她忽地改变主意,快速收回手,说:“想抢第一?野心不小。”
撂下这句话后,她便拿起课桌上的文具袋走人了。
宋不辞吊了下眉梢,默默放下手。
“哎,怎么没人帮我搬书呢?”旁观的温玉长吁短叹道。
“哟,力气挺大,可以参加举重比赛了。”宋不辞冷淡地瞥了眼他抱着的书,拿起课桌上的语文课本扔上去,转身离开,“刚那一趟劲都用光了,加油,看好你哦。”
温玉盯着他悠哉哉出门的背影,难得爆一次粗口,“这狗东西。”
“你第一天认识他?”夏闲说着,也把自己手中的书叠上去,在对方反应过来时,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没影了。
温玉怀里重重一沉,差点没抱稳,他勉强维持平衡,嘴角抽了下:“……”
两个狗东西,合伙玩他呢。
…
座位号是按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排,姜知幻落座在命定的位置,理科最后考室最后一个空位。
她从文具袋中摸出2B铅笔和0.5mm黑色水笔,静待铃响。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进门,激动的、紧张的、无所谓的、还有带零食的,一坐下就歪着身子跟旁边认识的朋友聊天,嘴里的薯片嚼吧嚼吧咽下去,问朋友要不要来点。
前面的监考老师看不下去了,让他吃点声音不大的零食。
于是那位同学自觉自愿地把薯片收起,剥开一根棒棒糖。
好几个同学偷乐,整个考场的氛围还算轻松愉快。
姜知幻手撑下巴,漠不关心地望着窗外,看树,看天,看云,感觉没记熟的知识点又在脑中轮了一遍,然后,她想起了刚才在走廊里,宋不辞说的话。
——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不顺从。
已经不知道这三个字在心里重复了第几遍时,姜知幻听见铃声响了。
语文难度大,考完所有人都在哀声道怨。
“出题老师,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已经佛了,认真准备下一门吧。”
“阅读问我‘玻璃’的含义,我就只知道是个线索。”
“诶!我也写了线索!”
……
姜知幻在文言文阅读上卡壳了下,其他还好,路过博雅楼大厅的建议墙时,她看了眼。
——开幕式举办烟花秀!
——让温玉唱首歌
——每班资助两箱水
同学们的建议层出不穷,其中“让老吴跳段小苹果”这条最受欢迎,很多人都在这张便利贴的空余部分写下了“+1”。
姜知幻兴致起来了,觉得蛮有意思,撕下一张绿色便签纸,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想看帅哥美女跳舞。
-
月考结束,国庆假期接踵而至。
照例江城港都两头跑,拜访老人家。这次傅凌杰和周知敏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虽然依然没让夫妻俩进家门,不过也没说什么风凉话。临走前,傅凌杰还温声叮嘱姜知幻要听话。
这是傅凌杰的常用招式,无论每次吵得多凶,关系闹得多僵,事后没两天,他便还是那副不言苟笑的严肃样儿,只有面对外孙女时会露出柔软的一面。
对姜知幻来说,还不如打她一顿来得痛快。
至于爷爷奶奶,据说两人去国外办事了。
从港都离开,一家人回了京城。
有个重大项目敲定在京城,姜陆予估计会长待一段时间。傅琳一如既往地忙,上次合作谈成便一直在改稿,一周有五天都在办公室过的夜。
陈百臻三番两次想找姜知幻谈谈,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搪塞了。姜知幻花两天时间做完作业,彼时假期已过一半。
她打开微.信,宋不辞发了张照片,内容是从江城到京城的机票,看看时间,已经落地四小时了。
姜知幻喜笑颜开,正要打电话过去,乔寻的电话先进来了。
乔寻父亲是搞房地产的,在京城的地位不容小觑,而母亲现任京城寻心影视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在网络上被称为“娱乐圈女魔头”。她眼光毒辣,看上的新人一签一个火,也是京城名门贵族中,为数不多跟姜陆予见过面的人。
所以乔寻一开始接近姜知幻,就是带着母亲的命令。不过两个少女机灵也心知肚明,清楚她们之间的关系里利益成分占比更多,由此,从不做出越界和损失两家利益的事,也不像其他人那样阿谀奉承地缠着对方,偏要彰显一下我们关系特好。
这也是姜知幻会搭理她的主要原因。
两人之所以没玩到一块儿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玩法不合,乔寻比她大两岁,乐于享受纸醉金迷、花天酒地,最爱去夜场KTV点男模,遇到有兴趣的就包养,玩腻了就换人。
相比之下,姜知幻的爱好更平静,爬山、画稿、建模、调酒……当然也有不那么平静的,比如山地越野、自由潜水、高空定点跳伞。
乔寻以前吐槽她的爱好太极端,要么稀松平常地活着,要么魂飞魄荡地一了百了。
姜知幻接通电话。
“喂,姜大小姐,干嘛呢?”
动感音乐的bgm中,隐约听见有男人叫了声“姐姐”,然后是乔寻的笑声。不过这些驳杂声很快便消散了,应该是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刚写完作业,你呢?”姜知幻心情不错,有闲心跟她聊下去。
“我不就那点喜好,最近乌托邦也不招点新人,换来换去就那几张脸,越看越没劲儿。”乔寻抱怨完,问,“我听说你回京城了,怎么也不来个信?你爸打算来这边儿扩展了?”
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处于网络发达的时代。但凡有点风声透出,无胫而走。
不知道回京城那天是被谁看见了。
“嗯。”两家有生意来往,关系不错,姜知幻没瞒着。
她开了免提,把手机搁置在书桌上,一边翻看以前画过的稿子,一边心不在焉地笑了声,说:“越看越没劲儿?刚才人家叫你姐姐时,你不笑得挺开心吗?”
“弟弟叫得确实甜嘛,你要过来玩吗?”乔寻说,“史剑也在。”
姜知幻毫不犹豫地回:“他在你还问。”
她跟史剑打起来那天,乔寻在场,也是最了解两人恩怨的人。当时乔寻拼了命地拦都不住姜知幻这疯狗,路人心惊胆战地拨出报警电话。
“你说你,那么聪明一人,能想到打击报复他的方法有很多,干嘛非得冲动动手。”一提起来,乔寻就忍不住摆出姐姐的架势数落她。
这事儿也给乔寻带去些麻烦,姜知幻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地挨训。
“自从你转学后,他那张嘴又开始了。我叫你来是想让你看看,成年人是怎么解决问题的。”乔寻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哟吼,三点钟方向有帅哥!那脸蛋,那身材,不错不错,屁股也翘,堪称极品呀。”
姜知幻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她笑得花枝乱颤的场面,她无语至极,说:“慢慢撩你的极品去吧,我收拾收拾,半小时后到。”
“好好好,不说了亲爱的,这个极品我势必收入囊中!”乔寻兴致勃勃地挂断电话。
-
宋不辞在清水居待了三天,徐情明令禁止他不准出门,好好上课。因此,彪叔也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人。
彪叔本名卓彪,是目前看守宋不辞的保镖。在给宋理枝收拾完烂摊子的那晚,宋不辞跟卓彪做了个交易,他首先用一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辞没打动彪叔,于是改变战术,加报酬。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但卓彪不为所动,只客气地说:“少爷,快回去吧。”
宋不辞不死心,使出浑身解数,嘴都说干了,对方还是跟座钟一样坐着,庄严又肃穆。
他喝了口水,随嘴抛出一句:“如果你的孩子整天都在监视下长大,你能忍受吗?”
卓彪垂着的眼皮抬起,沉沉地看着他,那目光里的复杂情绪发人深思。
宋不辞心中一喜,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进攻了。
自那晚以后,两人达成协议。
带姜知幻去江景房那天,便是卓彪帮他打了掩护,向徐情汇报的是:“少爷去理枝少爷家了。”
宋理枝在徐情面前表现乖,嘴也甜,加上从未跌出过年级第一,所以徐情对他的印象很好,也更信任他。
这倒是给了宋不辞钻空子的机会,宋理枝可比卓彪好说服多了。
假期第四天,因京城一位重要合伙人的儿子过生,徐情把宋不辞捎上了,他儿子非常喜欢跟他玩。
这是宋不辞从小就要锤炼出的处事能力,与这些人的子女好好相处,从而有助于巩固长辈间的利益关系,徐情也能进一步扩大自己的事业。
大人们聊的事儿涉及工作,孩子们不感兴趣,就让他们自己找地方玩开心。
这种情况不便于让保镖跟随,宋不辞临走时,徐情给了他一记眼神,意思是没人看住你就更要本分点,别整出什么幺蛾子。
宋不辞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跟着孙百川上了他的车。
今天过生的是孙百川小一岁的弟弟,孙百河,满十八岁。
兄弟俩脾气爆,从小不对付,可以说是今天你打我一顿,明天我告你两状。所以和孙百川沾点关系的人,孙百河都一视同仁不给好脸色,偏偏对宋不辞的好感度只增不减,明明比他大一岁,见面后却一口一个“不辞哥”叫。
孙百川听着都闹心。
别的不说,宋不辞这厮挺受小孩喜欢。
“不辞哥,宋理枝怎么没来?”孙百河扒拉着副驾驶座的椅背,问。
“他有事,让我代他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宋不辞看了眼手机,说,“你跟他一见面就呛嘴,怎么突然问起来了,想他了?”
“谁想他啊,爆竹脾气一点就炸,也就你能忍受他。”孙百河发牢骚道。
孙百川斜他一眼,“好好坐着,小心待会儿给你甩出去。”
“你就是看不惯我跟不辞哥亲近!”孙百河不服气地大吼,人倒是老实端正坐姿。
“嘿,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跟你哥说话呢?一个月不见脾气见长了是吧?”孙百川嘴比脑快,“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傻逼玩意儿弟弟,你看看宋理枝,人跟他哥顶嘴吗?”
“说事儿就说事儿,别骂人啊。”宋不辞笑着打圆场,“再说了,你俩闹矛盾别牵扯出第三方,老跟其他人比较干什么?”
孙百河义愤填膺道:“就是!每次都拿我跟宋理枝比,你要是喜欢,让他给你当弟弟啊,反正我这辈子就认不辞哥这一个哥。”
“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孙百川后知后觉刚才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懒得说话了,言多必失。
好歹是小鬼头生日,开心最重要。他忍。
到达乌托邦,孙百川和他的朋友先进了包房。孙百川与宋不辞慢悠悠跟在后面。
这夜场KTV的老板是孙百川,要不然宋不辞还进不来。
“还好你没长一张娃娃脸,打扮打扮后看起来挺男人,不然第二天那群孙子得传我拐卖未成年少年。”孙百川开玩笑道。
“为什么这么想?难不成你真干过这种事?”
“靠,老子经营的是正经酒吧,拒绝黄赌毒!”孙百川想了想,补充,“当然,出了这个店我可管不着。”
“是吗。”陈述语气,疑问句式。
宋不辞今晚特地穿得正式成熟,刘海全撩上去了,露出额头眉眼,靠着一米八四的身高撑气场。他身型清瘦,加上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更加显高,站在一米八八的孙百川身旁也毫不逊色。
白衬衫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白皙平直的锁骨。在迷离暗昧的氛围衬托下,单单站在那儿就莫名勾人。
“帅哥,你好啊。”
乔寻拍拍宋不辞的肩,在对方转过身时,她立马两眼放光。
长得太他爹对胃口了,像这种,她包一年都不觉得腻。
宋不辞还在看手机,闻言,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瞧着乔寻,没说话,只用眼神询问,有事?
孙百川打量她须臾,认出是那个经常光顾店里、喜欢包养小白脸的美女富婆,乔家最纨绔的大小姐乔寻。
他用手肘捣了捣宋不辞的手臂,“人家看上你了。”
宋不辞瞥他,正经酒吧?
这种看垃圾一样的冷淡眼神,带劲儿。
乔寻心猿意马,既然来意被说出,她也不磨叽,风情万种地撩了下头发,单刀直入道:“宝贝儿,来130包间陪姐姐玩玩?”
孙百川搓着下巴,咂摸儿了下,心说这纨绔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宋不辞举起左手晃了晃,说,“已婚人士,不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