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幻按了两下门铃,如是想。
门打开,周知敏满脸欣喜地看着她,“有知,快进来,外面热。”
“外婆。”姜知幻露出一抹浅笑,眼睛弯成月牙,柔声道。
她的眉眼随父母,清冷漂亮到具有攻击性,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是善茬。正因如此,外公外婆格外不喜欢,在两人眼里,这是叛逆的象征。
荒唐的主观臆断。
好在姜知幻惯会伪装,知道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使用什么样的语气才显得更乖顺敛静。
不过,她也的确不是循规蹈矩、安安分分的人。
姜知幻跟周知敏走进屋,看到坐在红木椅上翻看报纸的傅凌杰,她笑盈盈地喊了声:“外公。”
“有知来了,坐。”傅凌杰微微颔首,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姜知幻点点头,没过去坐,而是进厨房帮周知敏打下手。
“我们有知真懂事。”周知敏欣慰道。
她和傅凌杰从未叫过姜知幻的名字,都是喊“有知”。十几年的相处下,姜知幻早就习以为常。
当初起名时,傅琳和姜陆予一致敲定“知幻”二字,可老两口并不赞同。
傅琳直言:“我的孩子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她要是不喜欢,长大后自己去改。”
这句话,当时把老两口气得不轻,以至于周知敏现在都还耿耿于怀,时不时就在姜知幻面前提,最后的结束语始终如一。
“我怎么生了个这么离经叛道的女儿。”她唉声叹气道。
老两口兢兢业业教书育人半辈子,思想比较保守古板,但所盼的不过都是傅琳好。偏偏女儿总是忤逆,导致后来关系越来越差。
TA们不理解傅琳为什么不愿意听一次话,就像姜知幻不理解固执地叫她“有知”的行为。
有知,有知,他们想让她知道什么吗?
傅琳从不跟姜知幻谈论过原生家庭方面的事,她都是从周知敏和傅凌杰的口中获知。
“有知,你一定不要像你妈那样,知道没?”周知敏说。
姜知幻没说话,认真洗着菜,像是没听到她的问题。
“知道没?”周知敏重复问道,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的急切,似乎不得到她的回答就决不善罢甘休。
姜知幻眨了下眼,神色自若地拧紧水龙头,轻轻“嗯”了声。
而心里默默补了两个字,才怪。
周知敏顿时舒心一笑,“我们有知真听话。”
姜知幻抬头,对上周知敏的眼睛,透过那慈爱的眼神,看出她眼底的满意之色。
一种“自己的反应在她掌控之中”的满意。
即使周知敏有所隐藏,姜知幻还是看穿了。她视若无睹,温吞道:“外婆,最后一个菜我来炒吧。”
“好,有知真乖。”周知敏眼里的笑意更盛了。
餐桌上安静如鸡,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姜知幻脊背挺直,默默吃完饭。
洗完碗,坐在沙发上陪周知敏闲聊一阵,姜知幻看准时机,欲要开口道别、择日再来时,一向寡言少语的傅凌杰开口了。
“有知,要不要过来跟我们一起住。”他笑眯眯地询问。
周知敏赶忙附和,“对啊,你搬过来和外公外婆一块待着多好,非要一个人住,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再说了,如果学习上遇到问题,我们也可以帮你呀。”
姜知幻的目光在一唱一和的两人之间逡巡,抿唇笑笑,用略带撒娇的语气说:“外婆,我的学习能力还不值得你们信任吗?”
“有知……”
周知敏张口,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从小到大,姜知幻打断她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好啦,你们不是跟我说过,人与人之间要多点信任吗?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姜知幻起身,说,“今天要刷的题还没做完,我就先走了。外公外婆,拜拜,改天再来看你们。”
她边说,边快速走到门口。
“姜有知。”
傅凌杰难得带姓叫她,声音冷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
姜知幻开门的动作一顿,她背对着两人,拧了下眉,深吸一口气后,转身,笑得甜美可人。
“怎么了?外公。”她问。
傅凌杰虽年过六十,但一举一动都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震慑力。那双微微深陷的眼睛犹如猎鹰般锐利有神,从不会流露出像周知敏那样装出的和蔼。
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装。
“外公不是说过,别人说话时不要打断吗?”傅凌杰微笑道,语气分明温柔,可还是能让人听出言外之意。
这不是质问,是警告。
躁意在心头横冲直撞,濒临装不下去的阈值。
姜知幻默了须臾,嘴边扬起一抹柔和的笑,“对不起外公,我下次注意。”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快回去做题吧。”傅凌杰说,目光重新落到报纸上,不再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