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已弱冠了,明年秋日就该二十有一,他已经不是那时的小孩子。姐姐能做到的,他一样能做到,他会追寻姐姐的脚步,爬上去,挡在她面前。守着姐姐,是他这辈子都不会改变的初心。
“我记下了。”苏星忱站起身,被烫一般松开许小曲的手,他悄然将手负于身后,打量着她的脸,“许小曲,你为何这般在乎我姐姐?”
许小曲似是知道他有这一问,净完手挑一张干净帕子浸水拧干递予他:“擦擦。”
看着他乖巧擦干净脸上脏污,她才开口:“许是我觉着,你们姐弟二人能为我所用罢。都是一条路上的人,有盟友相伴,会好走许多。”
“仅此而已吗?”苏星忱擦干净脸,露出跟苏星落同样的眉眼。
他比之岳成秋眉目更为硬朗张扬,他与星落太过相似,她那时一眼见到他,便想起星落。此时,他眼中清朗,并未有丝毫探究,还是那个只会听从命令一往无前的苏星忱。
许小曲笑道:“不,还有……你好骗。”
说罢,她施施然掀开帐帘出去。
苏星忱愣在帐中,反应过来“嘁”了一声。他几步追出来,见她同薛煜交谈,便顿住脚步。站在门口小声嘀咕:“明明是那时你装得太像,好好的大小姐不当,非要来骗……”
“我可听到了。”许小曲的声音飘飘荡荡传进他耳中,吓得他一激灵将口中的感情二字咽了下去。
“你且去寻梁昼,同他说,你记在我名下,报上名姓便可。”
苏星忱未动。
许小曲奇怪看他一眼,他才道:“我刚来时已记在你名下。”
许小曲恍然,随后便把苏星忱扔进了正在操练的兵士里,以他顶撞上官为由,晚些再多罚十圈。
十圈?
梁昼手一抖,薛煜在一旁闷笑出声。合着许小娘子压根儿没打算放过苏星忱。他就说,许小娘子瞧着柔和,有仇可都是实打实记下,一笔笔写在心里的。
等到红日西落,天色擦黑时,苏星忱才堪堪跑完。他累得瘫坐在地,往日练功,黑云寨操练场小,往返跑个十来圈也就是洒洒汗水。大盛军中操练场不同,宽约二百丈有余,这二三十圈下来,他恨不能半路瘫倒。
“该罚还得罚。”许小曲将他拉起,“你且放宽心,我心里有数,以你的体力怕是还能再跑跑。”
苏星忱身子一僵,面上苦楚:“我能否换到对面去?”
“能,两月后才演兵,去留随意。”
苏星忱喉头一哽。
留,要挨她训。
去,要挨她打。
两条路,他没得选,挨打虽轻巧,但经不住她打。若他敢去对面,到时怕是当真要在床上躺三个月。
在衡量利弊后,他果断选了留。
他低头悄悄看她侧脸,还是不明白,这样高挑纤瘦的人哪里来的那么强悍的武力。
她骨架小,同那些闺阁小姐也没什么两样,遂第一次见她时,他才会着了道。后来才知,她那身绫罗绸缎下尽是藏着骇人爆发力的血肉。
如钢筋铁骨,不倾不颓。
难怪她会说,他们是一条路上的人。都是些明知前面荆棘遍地也会奋力往前走的人,他们都固执得可怕。
夜里的军营寂静,苏星忱悄然溜出营帐,他循着白日的路寻到许小曲的营帐。他看着营帐里还亮着一星灯火,悄悄匿在帐外的阴影里。直等到灯火熄灭,他刚起身就被人扣了双臂。
“哟,你来赏月?”
苏星忱看看天空上乌云蔽月星子无光,他站直身子,神色坦荡:“睡不着,想找她算一卦。”
“这般啊……”薛煜眯起眼,眼下的疤映出一点光亮,他松开苏星忱的手臂,看向帐子,“她夜里不起卦。要问卦,明日请早。”
“苏星忱,你不是唱大戏的就别唱。”
纵然被他一眼看穿,苏星忱仍不卑不亢:“你不也在?”
“我?”薛煜唇角带笑,“我非军中人,爱呆哪里呆哪里,不像你。”
他口哨一吹,巡夜的兵士脚步一转便过来。
苏星忱:“……”
“新兵大夜里不睡觉,想来是身体底子太好,练得不够。”薛煜抓住欲跑的苏星忱扔给前来的兵士,“先捆了,待明日让梁将军依军法处置。”
“记得捆结实些,这人功夫好,莫又让他跑了。”
遂,苏星忱被捆成粽子扔在后面的空营帐。
他叹一口气停下动作,低头看着被他解开一半的绳子,默默咬着绳头给自己捆回去。
约法三章第一条,服从军令,不可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