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她……会死吗？”

她已经读过许多书了，她知道死亡的含义。

她父亲面色忧愁地望着她，向来沉稳高大的男人眼里含泪，竟哽咽到无法出声。

……

母亲走的那天晚上，程悠还在学校上晚自习。

她先前缺了许多课，此时更是无心写作业。

班主任在门口把她叫出去的时候，她手里翻了一晚上的书已经将将看完。

仿佛等待了很久，仿佛早已预料的结局。

小小的抽屉里装着余温尚存的书籍，细触书页，最后一面已是湿漉漉一片。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种延续。”——《挪威的森林》

学校去医院的车里，父亲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她在心里想着刚刚看书得来的这句话，心中荒凉一片。

……

“没休息好吗？”

程悠被眼前的声音拉回现实，是陆列风。

她想起来，周五放学的时候她和陆列风莫名其妙在公交车上遇见了。

然后他坐到她旁边。

他还问她周末是否有空，上次晚自习下课时间太少，问她的关于写好作文的套路她还没说完，希望周末有时间再讲一遍。

“有不会做的数学题也可以带来问我。”

程悠快下车的时候，他继续用那种很酷很无所谓很平常的声音说道。

她愣愣的没有回答。

从那天晚自习结束，他一反常态来找她问作文——不，从那天体育课他询问她是否有薄弱的科目开始，她就已经茫然了。

她并不是真的如看起来那般迟钝木讷。

事实上，她总是能轻易察觉很多人之间微妙的情感、态度的转变，只是她习惯将这些察觉掩下，或者说粉饰太平。

因为她懂得，知道过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也确实在夜里辗转反复推敲过陆列风与她说的每一句话，字字句句，最后总要扯到他或许也是喜欢她的结论上来。这种推想使她喜悦。

她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他，不管是偶尔流露的几分痞气，还是在学校遇见时总是清冷干净的样子，更喜欢他打球时那种掌控全场、攻击精准凌厉的模样……也有过十分强烈的想靠近他，和他在一起，然后与他共享每一场比赛的荣辱得失的欲|望。

然而当某种暧昧真的在他们之间流淌时，她怂了。

她必须承认自己的害怕与迷茫。

也悲哀地发现，之前所有信誓旦旦写在日记本里的情话，都不过叶公好龙罢了。

……

【周六早上八点可以吗？上次我们遇见的公园见面。】

她一路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家，吃过晚饭后收到陆列风的微信。

她一惊，手忙脚乱回复。

【好，那我请你吃早餐！】

等她回完微信，诸如糟糕纠结懊悔无助的情绪才后知后觉在心里涌上来。她简直想撤回消息了，下一秒——

【好，那我请你吃午饭。】

她把脸埋进被子里作鸵鸟状，心中不上不下、不喜不悲。

不过，终归是欢喜多一些的吧？

……

“看来真的是没休息好。”陆列风看着对面程悠耷拉的双眼，也许是没睡好，眼下有一点乌青，甚至从早上见面到现在已经连续走神几次。

他心里不忍，克制住想要摸摸她脑袋的冲动，低头在草稿纸上边写边解释：“这道题可以直接用公式代换，很简单的，这题……”

说是他向她请教写作文的技巧，然而等程悠坐下拿出数学错题本后，二人便双双陷入了数学研究的世界。

上午十点。

他们坐在一家甜品店里，靠窗的位置，阳光倾泻而入，洒在桌上摊开的薄荷色笔记本上，阴影处是男生修长白皙的手指。

“我帮你把几个重要的公式整理出来，记住这些，考试的时候直接套用就行。”

“谢谢你……”

程悠觉得今天的陆列风特别温柔。

她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陆列风低头认真书写。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一排手写的、整齐好看的数字和符号组合，还有他……修长干净的手指。

她舀了一小勺搁置在旁边的提拉米苏，一瞬间，所有的混乱无措都不及入口这一刻的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