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律律的报复,那人便知自己和她一样无法从对方手里得到想知道得东西,便不打算追问什么,想就这么断了通讯。
“哦,对了——”
却被律律扯住了注意力的尾巴,“这次拜托你二次调查空试管以得出基因药的数据,和上次对元乔的身份追查以及人员名单的调查这几件事的报酬我都会好好支付的哦,不过要稍微花点时间就是了。”
以为她还想说什么有用的,没想到是毫无营养的这个,他顿了一下:“……随便你好了,只是别再来打扰我休假了。”
语毕,断通讯。
……
他……好像生气了呢。
肯定是发现了她其实从始至终都在试探他吧?
毕竟就算是从十分信任的人那里听说他参与了雪原事件,她也不会完全相信而不去查证。
他就是明白她的这一点,所以才发现的吧?
但是啊……
律律眨眼仰头望向天花板。
他又为什么在她说出他和叛徒在雪原上的事情的时候不反驳呢?难道他不怕她诈他吗?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当时的他确确实实地认为她不是在诈他,而他使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判断出了这一点,就比如测谎仪什么的……
但连视频都没有用,只是隔空通讯也能测量出来吗?
律律眨了眨眼,认真地想了几分钟。
嗯嗯,怎样都好吧?毕竟作为协会顶尖全能手的他真的有做到这种事的能力嘛。
而且……因为对象是‘他’,所以才有可能做到的吧?
以后和他接触的时候小心一点就好了。
律律再不多想,戳戳章鱼玩偶的脸,心情不错地踮了踮脚,只觉俯瞰下去的、对她来说一如既往沉闷无聊的夜景也莫名变得灵动起来。
*
“今天晚上天气还挺不错的,元乔,要不咱们出去玩吧!反正外面应该也没那么危险了,再加上你休息了一下午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还能换换心情。”
虽说是在商量,但雷泽拼命箍着元乔的手却全然没有商量这一说,仿佛元乔只要说一个不字他就会用暴力拖着人家往外走。
见状,本想拒绝的元乔汗颜着别开头,单调乏味地嗯了一声。
许是为了迎接几天后的圣诞节,街上的布景明显比前几天繁华得多。
他们走在一条人流量较高的购物街,偏眼只见路边几个装扮可爱的机器人正搭着梯子给高处的绿植挂彩灯,边辛苦劳动边欢快地祝福路过他们的行人身体健康什么的好话。
元乔和雷泽路过的时候它们也是不知疲倦地在作为脸的显示屏上画出两道弯弯月牙以表示笑容。
“今夜寒风,明朝和风;室外寒冷,室内温暖;祝福声起,问候纷纷。三天后就是圣诞节了,提前祝您们圣诞快乐,愿大家事事顺心,天天美满!”
稍微矮一点的机器人藏在树角的阴影里,突然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把离得近的元乔吓了一跳。
然后以为元乔在绿化带里看到蛇的雷泽跟着哆嗦了一下,扯着人家赶紧往街道中央退了退:“你没被咬到吧?”
“它……还会咬人的吗?”元乔很认真地偏头又看了一眼那几个机器人,才有些讶异地望向一脸谨慎的雷泽。
“当然了,这不是常识吗?”雷泽奇怪地看了元乔一眼,继续道:“我前年放假来复活基地找我舅舅玩的时候就是在这附近的绿化带被咬的,还打了好几针呢,你得注意点。”
“嗯……我知道了。”见他说得无比严肃认真,不像是假的。
而且他说这是常识,所以为了不被别人怀疑,要好好记住才行。
虽说很离谱。
非常离谱。
“对了——”
雷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突然就拽起他兴冲冲地朝一家挤满人的店蹿去,“我跟你说,这家店的菠萝包简直好吃得莫名其妙,我前年被咬了留院观察的时候我舅舅买给过我吃,这次带你出来主要就是想让你也尝尝。”
“……嗯,谢谢。”
“不过你不是发烧刚好吗,而且身体一看就不行,所以就在门口蹲会儿吧,我进去买就行。”
说完,他将一直背着的挎包挂在元乔身上,还不待人家表示什么,猛地一头扎进了人海。
独留已然看不见他背影的元乔站在店门口当吉祥物。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半,整片黑得不可思议的夜空如浸过水般开始变得湿漉漉的,而后就如今早的天气预报般分毫不差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元乔从雷泽早就准备好雨伞的挎包中掏出一把打上,看着不远处几个淋着雨仍旧辛苦劳作的机器人,不觉发起了呆。
直到眼前略过一抹如夜空般湿漉漆黑的熟悉身影。
是……上午在阿波罗广场上遇见的那个人。
即使隔了有一定距离,但元乔还是凭借他出挑的个头和气质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也是出来逛街的吗?
出于审视和好奇,不觉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而后,只见他没有打伞,就这么漫无目的地一步步往前走,头发被雨水粘得一簇一簇的,色彩变得愈加浓重,贴在白得过分的皮肤上有一种在画布上泼墨的黑白割裂感。
元乔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好看,因为他浑身上下给元乔的印象是锋利和未知。
诚如那双被浸润潮湿的、未知到深不见底的眼睛。
不过那双眼睛说是单纯的深邃,倒更像是一汪夜色笼罩的水洼,灯红酒绿皮影般倒映在上头,可稍稍触碰,便跟着涟漪晕开不见,仿佛任何事物只是倒影,无从抵达那泥沙淤积的真实之处。
元乔就这么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地在细雨中撑着伞,毫无目的地探寻着那水洼深处的混沌。
而那水洼的主人许是被这单纯又叫人无从忽视的视线捕捉到,在细雨如纱中终向元乔这边侧眸瞥来。
仅仅是一眼。
没有温度亦没有留恋。
就如同他徐徐,却又从未因为什么而停驻的脚步般对一切都毫无兴趣。
仍旧留在原地的,仅剩下那从漆黑濡湿的衣袖中不断划过指尖的血色。
“他……好像是受伤了。”
元乔很直白地、没有一点波澜地喃喃出声,这才把从方才起就打得过低的雨伞抬起,那张同样雪白的脸终于全部暴露在外。
“啊?谁受伤了?”恍如隔世般从背后传来的欢脱少年音带着面包的香气贴了过来。
元乔回望了他一眼,看着地上那人留下的,带着铁锈味的水花轻声回道:“那只大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