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皈依三宝,本就是因为殿下…”
他声音微弱,好似自语,又宛若因这言语而自惭形秽。
李惟兹听后不禁哼了一声,这和尚嘴里的谎话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那你为何泄密!皇帝知道虎贲的存在,更疑本宫。如今还敢说出这般丑话。身为佛子,竟不感到羞愧吗?”
她的手收紧,纤长的涂了蔻丹的指甲渐渐掐进净戒的皮肉里。
他听到李惟兹这样说自己,眼里竟流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神色。
净戒攀上她的手,用尽全力地看向她的眼睛。
“殿下…请相信我,这只是计策…是为了能助公主更好地接手虎贲。”
李惟兹早已厌烦他这样来回拉扯的做事方式,右手向后用力一送,她力气颇大,那和尚下一瞬便十分无助地摔在了地上。
“本宫讨厌这种计策,你若真是裴氏之人,只需剖白一切。朝堂之事,本宫自然会一步步达到目的。”
说罢,她毫无征兆地从案下抽出一把剑来,直直地指向他的咽喉。出剑之快,令人咋舌。
“说,你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净戒一时沉默,只呆呆地望向那剑上寒光。是的,这是只有他和裴试知道的秘密。
楚唐二公主,李惟兹。八岁习剑,十二岁精通。
若论兵法,她只学到裴试七成。但论剑术,十五岁的裴试仅仅能依靠男孩的力量与她平手。
裴试入宫后,与她相伴共学,诗赋文章都是倾听应考,她独独留意裴试每每在无人处展露的裴家剑术。初春的金柳下,少年挥剑起舞,看起来凌厉又充满美感。
李惟兹想,除了好看,似乎更适合打退那些来欺负她和她母妃的人。
防身护亲,这是她学剑的初衷。
八岁生辰,宫中为元日张灯结彩,“蛾儿雪柳黄金缕”,是一片热闹的繁华景象。母妃被皇帝带在身边祝酒,无暇抽身,没人再记得这天也是李惟兹的生日。
她生的日子其实很好,但大家都在为新的一年而欢欣,看起来已经足够喜悦,没必要再抽出时间关心这个不怎么受宠的公主。除了期待母亲在晚上亲手给她做的一碗长寿面,似乎她对自己的生辰也没有那么盼望。
宫中少见的人声鼎沸,往来繁忙,那个不足四尺的小姑娘在唯一算得上宁静的御花园假山之后拉着当朝大将军裴峻的衣角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大舅舅,我要学剑,请您教我!”
裴峻看到侄女十分认真的小脸,开怀地笑了,很认真地问她。
“惟兹怎么想到要学剑呢?舅舅记得你喜欢画画呀。”
李惟兹拍了拍肩膀,那里受过的伤刚刚好。是前些日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蹴鞠时故意踢到她留下的一块淤青,虽然都是孩子,但那一脚力度并不小。
当时李惟兹背对着他们在看御湖里的锦鲤,这两个皮猴老远看到她,一时忘记了皇后要求的“不理不睬”。装作踢球,越跑越近,二皇子哎哟一声,脚就往她小小的肩膀上踢去。
李惟兹一个不稳,险些掉到了池塘里。好在反应及时,一手撑在了一旁的鹅卵石小阶上,稳住了身子。
她只是感觉肩膀上突然的一阵剧痛,还没等李惟兹问清楚原因,两个皇子就嘻嘻哈哈地跑开了,只留下三皇子一句。
“没看见妹妹,抱歉了。”
“我要保护自己,不被别人欺负。也不让别人欺负母妃!”
她说道,同时又想起了皇后和那些王家送来的女子对母亲的刁难。皇后生有太子,又有个得力的母家,平时在皇帝面前显得宽容大方,对着她母妃“瑛妹妹”长“瑛妹妹”短的叫得亲切。但其实时不时就指使其他妃子告状刁难。
裴贵妃身子不好,就专挑抄书抄经的活叫她做,东西要得多,时间却给得短,裴贵妃就经常是抄得换了四五根蜡烛还不算多。可皇后说来虽体谅了妹妹身体不适,却也要正宫规。皇帝不好明着偏袒宠妃,后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裴峻正了神色,他不知道妹妹的这个小女儿有这样坚定的心意,在宫中还受了这样的苦。他以为,只要裴家为楚唐守住江山,立下战功,妹妹和惟兹就都不会在宫中受苦,没想到…
“好,舅舅教你!但是你要记住,若是学剑,我裴家的君子剑风,永世不忘。”
李惟兹重重点头,从此后,舅舅就不只是她的亲人,还是她严厉的师父。
四年寒暑,四年汗水,磨砺出来的李惟兹,是连裴试都赞叹的武学奇才。
看着那把熟悉的剑,净戒缓缓地唤出两个字来。
“清霜…”
李惟兹深吸一口气,双目微红地问他。
“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裴家君子剑,早已被抛弃在她复仇的血刃之下。李惟兹,终究是让她的大舅舅,也是师傅,失望了。
净戒稍稍起身,换成了平日诵经跪坐的样子。
“贫僧说过,此番是为殿下而来。此生‘我执’,惟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