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郑岸转头朝他怒吼。
眼看两人发完怒,程行礼才说:“杀守疆大将,仆固雷还没有这个胆子。如今巴萨不在不能保护他,他或许想借朝廷的手。”
“借来借去,最后遭殃的只会是自己。”郑岸叹道,“怎么进城?”
程行礼笑道:“有史参军在,我们还担心?”
被倒吊的史成邈讪讪一笑,只觉得这蒙面的人比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郑岸可怕多了。
临近正午的营州城门门口,进城百姓排了好几列。守城兵士饿着肚子已有些烦躁,查验起说话慢吞的人时,不免厉声苛责。
这时有两人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城门口,兵士持枪阻拦,喊道:“哪来的?给我下马!”
史成邈额前戴了根塞外常见的毛绒额饰,骑着郑岸的突厥驓,马鞭一甩抽开兵士,厉声道:“瞎了你爹的狗眼,竟敢拦我的路?”
兵士不依不饶,持枪就要戳史成邈,怒道:“你个乳臭小子,跟你爷爷我闹,滚下来!”
史成邈调转马头,避开长枪。
“什么身份!”程行礼骑马于史成邈身侧,将亮明身份的令牌甩在地上,用室韦语喝道,“敢拦七公子的马。”
兵士不认人,却也认得这块令牌。忙不迭从地上捡起,双手奉上地还给程行礼,毕恭毕敬说:“原来是七公子,快请快请!”
“算你识相。”程行礼来前专门向郑岸学了室韦语,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剑眉星目,加上肃声的室韦短话,生出不可靠近的肃杀威严。
兵士见程行礼马背上还驮着一浑身脏污的人,奇道:“这是?”
史成邈怒道:“我给我老子办的事还要给你说?”
“没有没有!”另一兵士忙道,“七公子快进,快进。”
史成邈也不看人,领着程行礼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营州虽与永州相隔不过几百里,但两座州城内里却风格迥异,永州偏向长城,内里民俗房屋更像幽州一带。然营州近辽水与草原,内里房屋多为土墙,偶有砖瓦也是高门大户。
营州城内,史成邈在一巷子里停下,程行礼和郑岸下马。郑岸从马上蹬下来,程行礼给他拍去身上灰屑。
郑岸说:“早知多买匹马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买。”程行礼说,“何况应淮你的样貌太过出众,兵士一细心不就会被看出来吗?”
史成邈问:“咱们现在怎么办?”
“找我爹。”郑岸沉声道,“史成邈,我爹要是出事,你也就别活了。”
进城前,郑岸给史成邈喂了颗药,哄着他说是江湖上有名的毒药,名为千机。说进城后要是史成邈不听话乱喊人,那郑岸就由他死去。
冯平生素来爱炼制丹药,对此史成邈是深信不疑,坚定道:“就算没有这药,下官也以郡王马首是瞻。方才我打眼晃了下,平卢节度使府的兵士不多,所以我想仆固雷定把人关在许国公府了。”
“你聪明。”郑岸说,“这城里你比我清楚,怎么走你知道。”
史成邈忙不迭点头,程行礼说:“劳你先带我们换两身衣服吧。”
人尚不知在何处,且看城中兵士来来往往,史成邈也有如临大敌之感。绕开节度使府衙所在的城西,去城东买三身衣服换了,又在近城西和许国公府的客舍要了间房。
客舍里,程行礼换好衣服仍是蒙着面,但却是衬人肤白的绢白布。史成邈总是盯着程行礼看,弄得郑岸很不高兴,他敲了下史成邈的头,说道:“瞧什么呢!”
“我看这位郎君跟潘安一样,眉目俊逸,不由走神了。”史成邈想这怕不是昨晚那位吧,但怎么会有点眼熟?
郑岸扭过史成邈的头,严肃道:“我的人也是你能看的?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知郑岸真快生气,史成邈也就不摸老虎屁股了,朝程行礼道:“那接下来,要我去许国公府看看情况吗?”
许国公府的兵士数量比平卢节度使要精练许多,想来人应是在国公府。并且国公府离西城门不远,若是有什么意外,仆固雷也可在最快的时间离开营州。
程行礼道:“自然,我陪你同去。里面除了郡王没人认识我,你放心就是。”
不怪程行礼不担心,因为不知仆固雷是哪里找来的画手,将郑岸画得仪表堂堂,可到了程行礼便有些走样。依郑岸的话来说,那就是估计元青来了都认不出。
所以程行礼才放心与史成邈进国公府,进了国公府两人就散开寻人,想来仆固雷也不会拉着一侍从说话。
“你跟我一起啊?”史成邈诧异道。
程行礼颔首,史成邈问:“那世子呢?”
“在府外接应,一旦找到郡王,我们立即回永州。”程行礼想了想,最后还是告知史成邈,“那时朝廷的文书也就到了。”
史成邈茫然道:“什么文书?”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郑岸说,“你现在去找仆固雷投诚,还来得及。”
史成邈听出这话里意味,连忙说道:“世子您说什么呢!我是郡王手下的参军,我不去救他老人家,谁去啊?天地君亲师,圣上的话我还能不听吗?仆固雷本就作恶,当年可是他胁迫我认他为父,后面他还强抢……”
“好了!”郑岸喝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没兴趣听!你办好这件事,我就翻篇不追究,你要是办不好,我立马弄死你!”
史成邈也是有眼力见的,心知千机解药在郑岸身上,也猜出几分朝廷要对仆固雷下手的意思。当即拍胸脯表示保证没问题,自己一定把程行礼完好无损地带进去,也一定会救出郑厚礼。
郑岸对于这个脑子缺筋,看上去就不太灵光的史成邈持怀疑态度。他把更大的希望放在程行礼身上,趁史成邈换衣服的时候,跟程行礼说:“他武功是花架子,打不过你的,放心。”
程行礼笑道:“好。我知道。”
见史成邈还在换衣,郑岸就扯下程行礼的面衣,说:“闷不闷?”
程行礼扶了下面衣,垂首一笑:“还好。”
见此微笑,顷刻间,街外喧闹的人群,屏风后的衣料簌声都在郑岸耳中轰然远去。
万千世界都不及他眼中程行礼的那抹笑,彷佛这是程行礼只对他一人所笑那般,这是不同于拓跋瑛的柔情。
郑岸黑亮如星的眼里似有说不出的情愫,在这瞬间多少坚毅都化柔情。月余相处里,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是何时转变的想法,想程行礼留在这儿,留在自己身边的。
好像是许久许久以前,在一个檀香飘忽,菩提遮荫的春天。
程行礼捡到了他的玉佩,问他。
“这可是郎君之物?”
“怎么了?”程行礼见郑岸有些许走神,眼神似呆滞。
郑岸回神过来,笑着说:“没什么。”
屏风后的史成邈已换好衣服走了出来,程行礼忙转身戴上面衣,郑岸趁程行礼不注意时挑走夹在他面衣里的一缕发丝。
随后史成邈说国公府里很有可能关人的地方,是一个暗牢,就在长宁长公主的卧房里。但因钥匙在仆固雷卧房的暗室里,所以没人知道。
郑岸和程行礼对视一眼,再多言语不及心领神会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