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花画了极浓的舞台妆,眼睛都有些变形,腮红也很鲜艳,已经不像她自己了。
但她那副好嗓子,无论到了哪里,只要一开口,就能让人马上认出她。
这个节目结束,杨素花下场之后,苟自强的心就被带走了。
也不知道台上唱了什么歌跳了什么舞,总想到幕布后头去……
直到最后,杨素花又上台唱了白毛女选段《北风那个吹》,将演出再次推上高潮,整场演出才在欢呼和口哨中结束。
散场以后,苟自强不想进屋,独自一个人坐在小溪边看月亮。
越看越觉得月亮像杨素花,想得抓心挠肝。
就在此时,身后有个银铃般的嗓音问:“你在这儿干嘛呢?”
苟自强整个人都僵了。
杨素花大大方方来到他身边,低头看看他,笑道:
“这么冷的天,坐这儿不冷吗?”
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明亮。
苟自强机器人一样嘎吱嘎吱试图站起来,没有成功。
杨素花笑笑,竟然在他身边坐下了。
等了好一会儿,苟自强也没能说话。
杨素花说:
“我听他们说,你唱歌很好听,真的吗?”
苟自强原本也是很活跃的人,只是这两年经历比较坎坷,人就渐渐闷了下去。
现在有美人主动找他说话,就像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整个人都被激活。
他调整好心态,清清嗓子,拿出绅士态度,笑道:
“原本觉得还行,但听过你唱歌之后,再也不敢说还行了。”
杨素花咯咯咯笑起来,在月光下歪头看他:
“唱几句来听听。”
苟自强想了想,小声唱了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他嗓子不错,还学过几天声乐,虽是皮毛,唱出来比起普通人已经好很多很多。
唱完之后,杨素花眼睛亮晶晶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苟自强轻易从她眼睛里看出了爱慕。
一时间自信心暴涨,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里挑出一段,看着姑娘的眼睛,很轻很慢地唱道: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默默看着我不作声
我想对你讲
但又难为情
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我想对你讲
但又难为情
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他不断重复着最后一句,越唱越轻,越唱越轻,轻到几乎没有声音,轻到能飞到月亮上去……
即便月光不是那么明亮,他也能轻易看出杨素花的脸红得像成熟的苹果。
他迎上杨素花的视线,火辣辣地盯着她,直到把她盯得不得不转过头去。
好一会儿,杨素花才说:
“唱得很好啊,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宣传队?”
苟自强脑袋里又“嗡”一声,进入宣传队……进入宣传队!
那就可以下山,就可以不扛木头,就可以吃大米饭!
但他只是遐想了一小会儿,很快冷静下来:
以自己的家庭成分,很难得到这种机会。
于是他淡淡地问:
“我们知青也能参加公社的宣传队?”
杨素花有些迫不及待告诉他:
“怎么不能?李书记说你们城里来的知青见多识广,会好多新鲜节目。”
“都是为了用人民群众喜欢的形式宣传政策嘛,只要有本事,谁都可以参加。”
“这几天,我们还商量着从知青里招几个进宣传队呢。”
苟自强高兴极了,两眼放光,声音铿锵有力:
“那太好了!我申请参加宣传队!”
杨素花使劲儿点头:
“嗯!我去跟队长说。”
第二天一大早,宣传队就收拾收拾往更高的山上去。
苟自强满怀期待地等着,一直等到过完年,等到春暖花开,什么都没有等到。
渐渐地,苟自强就从满怀希望到不再渴望,又重新琢磨起怎么才能搞到更多吃的填饱肚子。
在这样的失望中,苟自强收到来自长觉的电报:
母病重,速归。
电报只能送到畔西县知青办,经他们转送给星火公社,再由公社派人送上山。
苟自强收到电报请假下山,再坐船,再坐火车,等他赶回长觉,已是一周以后。
母亲已经去世,苟自强只看到刚满十六岁的妹妹苟永红哀哀痛哭。
苟自强没有落泪,他冷静地处理好母亲的丧事,把她葬在父亲身边。
母亲生前有个闺中密友孟阿姨愿意帮忙照顾妹妹。
街道也考虑到他们父母双亡,特招苟永红进了街道办的小工厂糊纸盒。
苟自强想留在长觉。
但他的户口早在插队的时候就转到了星火公社,在这里他找不到工作,也不能靠妹妹养着。
呆了几天,只好回畔西县。
回到住了近一年的管理室之后,苟自强突然发起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