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薄唇不自觉地抿紧,不过他确实好奇,看上去那么刚正不阿的小孩,会在高中时期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人。
……
陆南星原本只是装睡应付一下傅常言。
但或许是折腾了一天实在太困了,头一沾枕头就囫囵睡了过去。
梦里的一切光怪陆离,过去二十二年发生的种种也交替浮现在眼前,一会是母亲温柔可亲的脸,一会又是父亲虽然严厉,却又挑灯为他拼积木的模样……
再到最后,是某年盛夏,清冷俊逸的少年郎一身白衣,穿破树林阴翳,步步朝他走来。
【小孩,这么画不对。】
【手给我,我教你画。】
猛地掀开眼皮。
头顶悬挂的吊灯冲进眼眸。
陆南星呆呆看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十七岁那年的盛夏,而是他陌生又冰冷的新房。
又呆愣了一阵,陆南星终于缓过神来,换了身休闲的衣服下了床。
他最近临近毕业,按之前的打算,是准备租间画室之后专心致志画画的。原本真假少爷一事曝光后,陆家父母原本答应的注资,陆南星觉得再接受就有些烫手了。
更何况他要是真接受了,陆晓东那边估计也不太痛快。
这事原本就打算搁浅了。
哪晓得天无绝人之路,居然遇到一位虽然怪异却着实大方的伯乐,这一张支票下来让已经死了七成的计划直接死灰复燃!
越想越振奋,把这张沉甸甸的支票踹进兜里,陆南星斗志满满地就走出去,准备把自己那些画稿先搬去画室了。
刚搬了几幅,一阵悠然的脚步声就从身后响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调笑的嗓音:“嫂嫂,你在做什么?我来帮你吧。”
说着,傅斯年放下手中红酒杯,一步一步朝陆南星走来。
哒。
哒。
霎时间,陆南星脑中莫名警铃大作,在傅斯年伸手将要碰到他的瞬间,抱着画框往后就是一个大跳,“不不不用了。”
“我自己来就好。”
闻言,傅斯年站在原地,收回了伸出的手,看着这位宛如惊弓之鸟的小嫂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好吧。”
“不过嫂嫂拿的这些画,都是你画的?”
傅斯年单手插在兜里,仿佛诚恳地夸赞:“很漂亮。”
不待陆南星礼貌地回一声谢谢,傅斯年又不无惋惜的叹息道:“不过如今这个时代,对画家可不太友好。”
“嫂嫂要是想坚持艺术的话,可要做好饿肚子的打算了。”
傅斯年说得诚恳,仿佛正二八白地在为陆南星的未来的忧思。
小少爷仿佛也听进去了,垂下眼睑默默抱紧了手里的画框。
这个圈子水有多深他不是不知道,如果没有一些强有力的关系,恐怕你勤勤恳恳画上十年,也不会有人问津你的画作。
在圈内颇有些关系的陆父陆母,当年在得知儿子梦想之后,实则也旁敲侧击的,明里暗里的想要给他介绍一些名家大佬,可都被陆南星执拗的拒绝了。
他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去实现他的梦想。
就算代价是饿肚子也在所不惜。
深深吸了一口气,陆南星抬起头来,正想正气凛然地告诉傅斯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让他不必过多操心自己的事时——
“他会不会饿肚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了?”
轮椅划过木质的地板。
傅常言缓缓朝陆南星与傅斯年驶来,冷峻的目光冷冷扫过傅斯年,又滑到略微有些不自在的陆南星身上。
最终,落脚到了他手中色彩明艳,充满了生命力的画上。
“总有人不被时代包容。不过陆南星是幸运的,他会开创一个时代。”
!!!
向来毒舌傲慢的一个人,突然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一句赞美!
别说陆南星了,就连一向刻薄的傅斯年,此时笑容都僵在了唇边。
好半会才挑了挑眉,释然的笑了笑说:“当然,有时时代的康庄大道,是靠钱来开疆辟土的。”
言下之意,即是傅常言只要想砸钱,就算是个废物也能被捧成天才。
傅常言却没有丝毫被嘲讽的不适。
相反,眯了眯长眸,泰然自若地回道:“他不必靠钱来开疆辟土。”
末了,斜斜扫了傅斯年一眼,还不忘讥讽道:“那是无能者拙劣的把戏。”
而此时被冠上“有能之士”的陆南星,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赞誉砸得晕头转向,好半会才转头看向傅常言,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呃,我吗?”
开创一个时代????
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虽说他的确对那种只会砸钱铺路的伪艺术家嗤之以鼻,不会傅常言会不会把他捧得有点太高了????
这完全不像这个狗男人的作风啊!!!
像是很看不惯陆南星这种没志气的样子。
傅常言微微皱眉,颇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陆南星。
久久,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傅常言了然地收回视线,轻嗤一声:“夏虫不可语冰。”
陆南星:“……”
嗯,舒服了。
这才是他。
两相静默了一会,陆南星刚刚叫的拉拉货已经抵达了傅家门口。
虽不理解傅常言刚刚那副古怪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陆南星也懒得去想那么多,挂了司机师傅的电话后,就忙抱着自己的画稿匆匆出去了。
陆南星一走,傅家富丽堂皇的走廊里就只剩下傅常言与傅斯年二人了。
傅常言看着这个战败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宛如公鸡一般的“弟弟”,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傅斯年,你输了。”
一声淡淡的嗤笑回响在走廊。
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傅常言的,还是傅斯年的。
傅斯年已步步走远,端起那杯被自己搁置的红酒杯,轻轻摇晃了下,然后轻嗤了一声:“可是哥哥,这是糟糕的一天,又不是糟糕的一辈子。这一场输了,不代表这一辈子都输了。”
“哦?”
傅常言眯起长眸,玩味地笑了笑:“傅斯年,我记得你是学哲学的是吗。”
“果然,学哲学的都是傻逼。”
不留情面地扔下这句判词。
傅常言收起面上那点笑容,调转轮椅便扬长而去。
傅斯年仍停留在原地,带着那抹诡秘莫测的笑容,静静看着傅常言走远,傅常言,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手机忽然嗡嗡响动。
【傅斯年,你死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