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荒谬。
……
……
……
我只和他见过一面。
其实只是陌生人,和“老师”、“同学”、“弟弟”、“妈妈”没什么不同。
不,硬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
他是唯一一个,用关心的眼神看着我的人。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帮我重新处理伤口的时候,侦探说,“我只知道白化病会出现这种……说起来你的确很白啊。”
“不会是谁让你把头发染黑的吧?”侦探皱着眉,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也不像啊……”
“我不知道。”我回答,“有记忆起就是这样。”
“很奇怪吗?”我说,“很讨厌吧。”
因为我也讨厌。
这一头黑发和这双红瞳,我都讨厌。
“倒也不是……”侦探兀自苦恼着,没再说话。
我没有让他再处理身上别的伤口。
能被看见的伤口只有那几处,再多的追根溯源就会查到“家长”那边……所以报警也不可以,因为会给“妈妈”添麻烦。
【“没给我带来幸福就算了。”】
【“别给我找麻烦啊。”】
无论是为了我的事来学校还是去医院或者警局,全都在“麻烦”的范围内,我大概能够理解,毕竟我在他们眼中总是“不值得”的那一类。
“不疼吗?”侦探问道,“你这一身伤很严重啊。”
疼……吗?
“以前痛得很厉害。”我说,“但是最近,逐渐没感觉了。”
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麻木了,总之,那些痛到即便地下室的门打开我也做不到支撑着身体爬出去按时上课的日子,似乎也远去了。
我虽说为了陪“弟弟”玩学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撬锁到底还是不在范围之内,而且……
撬了,然后呢?跑出去吗?去哪?
不管怎样思考,能让我安稳地稍微休息一会儿的地方,一个也不存在。
所以,一切都没有意义。
——而且,我也不喜欢上学。
知识的摄入是其次,谁都不会喜欢受伤吧?更何况还要在本来就不堪重负的身体上加上麻烦的伤口,若不是离开的时候被校医撞见,我想连这个同样没什么意义的调解会都不会存在。
而且,我身上并没有什么通过读书出人头地的期待……不如说一事无成才会让他们满意——毕竟我是“哥哥”。
“弟弟”在病床上受苦受难的时候,“哥哥”怎么能过得很好很成功呢?
侦探放好了医疗箱,似乎还想问什么,却被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大概是雇主的来电吧,找猫吗……我并没有刻意偷听,只是他的通话音量也不小,我的听力还算不错,就像隔壁调解室门打开的声音,我也能听到。
是我出场的时间了,这次右手没有被打断,签字的时候至少不会歪歪扭扭。
在侦探先生和雇主纠结猫到底戴没戴上项圈的时候,我推门离开了。
……
等侦探好不容易安抚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委托人,才发现那个奇怪的少年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打开门,只看见正符合要求的一只猫缩在箱子里,冲他轻轻叫了一声。
他把猫抱起来,犹豫了一下,轻轻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调解室里空无一人,所有混乱都结束了。
那之后,侦探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少年。
由于找回了这位富婆姐姐的猫,他的名声在圈子里旺过了头,虽说本就没什么正经委托,但这一遭过后帮忙找宠物的工作多了起来,有时甚至还出差到外地去——当然,车马费由委托人出。
比起他开便利店的朋友,侦探实在是太忙碌啦,某日好不容易回来和朋友喝酒、听见对方提起一个奇怪的孩子时,他也只是借着酒意草草说了说那时的事,昏昏沉沉的脑子转了转,想着是不是该等上一等,说不定今夜还能遇到那个一个人走在路上的少年呢?
可他睡着了。
他睡着了,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见,第二天早上忍着宿醉的头痛,郁闷地前往了下一个委托地。
他将那名少年的事抛在脑后,不再提起,直到——
直到在公告栏上,看见写着少年名字的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