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知道这个梦本就是小鹤本身想法的映照,鹤丸国永也没法对着忐忑拉住他的衣角、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的小鹤生气。
——因为小鹤求救了,在最后时刻,向他求救了。
所以他生自己的气,为自己没能跨越那个距离的无力,为没能实现诺言的背弃,为自己曾经一瞬有过的“就这样放任是否更好”的想法,无比的生气。
小鹤想要的才不是妥协,才不是成全,才不是后退一步的放任。
小鹤想要的,明明是即便被推远被无视、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得到幸福,也还是愿意向他伸出的那只手。
小鹤的死去不是自愿……他不是想要死去。
他只是无法忍受自己活着,说“不死去不行”……不死去不行,不死去就太过卑鄙了,他这样想着,他这样认为,所以就连求救都只敢在最后隐晦地说出。
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在求救,又抱着微渺的希望想要被救。
鹤丸国永微微闭了闭眼:“我本来是这么别扭的性格来着吗?”
三日月宗近轻轻笑了笑:“鹤不是从以前开始,就很敏感纤细吗?”
虽然看着是爽朗爱闹,其实却并不粗鲁,能够与每个人都好好相处,就意味着他不会真的惹对方生气。
踩踏别人的底线是他不会做的事,所有的玩笑都要适度——而能够做到把握好这个度的鹤丸国永,自然不会是粗线条的类型。
这样的性格很好吧?因为他总是让人无奈的同时,也觉得轻松。
但大部分人都看到过他笑,却很少有人看到过他哭。
难过也好悲伤也好,似乎天然就与他不适配,就连算得上颠沛流离的过去,那或许难以释怀的“被从前主的墓中盗出”的经历,到他口中也只剩下轻飘飘的一句“无法恭维”而已。
因为不想看到其他人为他难过,所以自己也要不难过。
“都是鹤嘛。”三日月宗近的声音依旧温和,宛如当年面对尚且幼小的、连“鹤丸”之名都还未定下的付丧神,“你们是一样的。”
想被注意到自己在呼救,又不希望有人因此受伤的小鹤,与其实会对黑暗产生些许不适,却执意说“没问题”的鹤丸国永,是一样的。
就像现在,其实对那个梦境无比在意甚至都影响到了现实的行为,也还是正常地说话正常地笑着,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不对。
“……”鹤丸国永翻了个身,额前碎发隐隐遮住了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麻烦的老爷爷。”
“哦呀,害羞了吗?”三日月宗近笑了笑,道,“真是不坦率。”
鹤丸国永真想揪他的头发。
“哈哈哈……”三日月宗近弯了弯眼,低头看他,“但是,你不会就这样低沉下去的不是吗?”
鹤丸国永撑着身体半坐起来:“那还用说嘛。”
无法挽留的人是梦,“丧失自信”这种事,也只是不会实现的梦话而已。
“我要是放手了会后悔的。”鹤丸国永轻声说着,又提高了声音,“小鹤还有很多事没尝试过呢,甚至都没有好好地去吓过人!陷阱都没挖过一个!多可惜!”
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有趣的问题,还有那么多温暖的事,还有那么多尚未发掘的惊吓——小鹤的面前,还有那么光明的道路应该踏上。
要拉住那只手,带着对方在那条路上走到幸福的彼端才行。
——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不能消沉,已经抓住的人,不能放手。
“还差得远呢,这才到半路啊……这次就算是要我吞千根针——”鹤丸国永说,“我也不会接受‘没能做到’的结果。”
这不是给任何人听的誓言,而是与自己的约定。
三日月宗近依然笑着,指尖的九连环发出“咔哒”的一声,铁环与框架彻底分开。
“啊。”三日月宗近说,“解开了。”
鹤丸国永一下弹了起来:“唉骗人?!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