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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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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项伯臻未曾在剿灭图可罗一事上阻拦,恐怕是早已想透。

这一战,非打不可。

万幸是项伯臻在身边。

“你不是没想到。”项伯臻至此时才出言,似是宽慰,“你只是未曾把人想的足够坏。”

“可他们却不是人,是不经教化的野兽。”

一时无言,桑珏揉了揉眉心,听得四下里营兵往来,面前书案上明灯如豆。

他从书卷下头抽出其中一张。

“臻彦,龚老想告老还乡。”

龚不凡年龄是大了。

但就算腿脚老迈了,他也本还能骑得上马,挽得了弓。

可经此一役,他再也上不了马。

那天的夜里也算个晴夜。

马蹄扬起倒飞的烟尘散去,月华高悬关隘之上。

拿到龚潇升脸皮的那一刻,老将勒马,再也没有去追缇契。

他只是很沉默,缓缓地下马,捡起了被他亲手斩断的那张面皮。

空空洞洞,不像他那个没出息的儿子。

他拍去面皮上的灰,解开胸甲,想将它揣进贴近心脏的地方。冷不防一滴泪落在面皮黑洞的眼眶下,顺着断裂的半面颊面,滑落下去。

龚不凡的手顿住,抹去那滴泪水。

缇契以为他老了,握不住长横关,也听不见战场的杀伐声。

以为他的一身武艺都随着岁月褪去,只靠着长横关的天险,撑起一生冥顽的骨。

但不是。

龚潇升死在外面。

缇契穿着儿子的皮囊站在自己的面前。

缇契可以穿龚潇升的皮,骑龚潇升的马,策反他的亲随,可他蒙骗不了一个父亲的眼睛。

只一眼,龚不凡就知道,他的儿子再也回不来。

从那时起,他每至梦中都是儿子的脸,犹记出关那日的少年郎意气风发。

也想起多年前,亡妻鬓边木雕的钗。

可他也确实老了。

洗去了一生杀伐的锐气,未能当场发难。他蛰伏数载才敢揭下那张脸,问清了那张面皮下藏着什么样的狼子野心。

龚不凡上马扬鞭,他拿起陪他征战了一生的刀,刀刃向天,如借天光。

“忠路我儿。”

龚潇升,字忠路,河东云州人士,随父镇守长横关数十载,死于陀比河一役,年二十一。

“一生行不愧天地,叩不愧君父,今朝有恨…”

“匈奴血债,为父无用,替你来讨!”

龚不凡长喝一声。

纵然是匹老马,它跑的多快!

它在黑河谷的风中跑,它的命里再不会有这样的时候。

他把一生都留在了黑河谷。

连同妻儿的性命,龚氏三十六人,还有多少他视若爱子的将士。

血从刀刃上落下,马蹄践踏匈奴的头颅,溅起如泉喷涌。

龚不凡骑着它只身入阵,匈奴的骑兵如同割麦子般倒下。

他铁了心要把自己也留下。

从白日,到月出。

桑珏找到他的时候,他坐的很高。

匈奴的尸体堆成了小山,他闭着眼,身边是断了腿的老马。

龚不凡撑着刀坐立其中,身上的寒甲被血洗的发亮。

有一瞬间,桑珏疑心这位老将已咽下气。

可他像是累极了,喘息着。

他的胸腔仍在跳动,在白月里,垂散下一头花白的发。

副将来架起他,请了军医,前前后后簇拥着,要将他带回长横关。

可龚不凡只是微微睁眼,从一线里,看见桑珏的脸。

他好像透过桑珏,看见了故人。

他说:“桑哥啊,我老啦。”

“再也给你领不了兵,也上不了马。”

“你赠我的长弓有一石重,我…再也拉不开了。”

“阿幼走得早,桑哥,我也想回去了。”

“去看看我们长大的地方,小祠堂里,是不是连阿幼的牌位都落了灰。”

他合眼摸上心口,在一片漆黑中,却犹如看见了儿子的面容。

“忠路啊,忠路。”

年迈的父亲本想说些什么,到头却只叹了口气。

他终于是须发全白,像是淋尽了关外迟来的雪。

“回家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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