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可罗那样狡诈的人,他为什么不急?他凭什么不急!”
龚潇升抬起头和龚不凡对视,像是在寻求某种答案。
“父亲,援兵,真的会来吗?”
龚不凡语气淡淡:“他不急。”
“他当然不会急。”
“我们也不急。他安营扎寨,你就关起城门,和他耗。我们后头,还有一整个云州军。做什么不安,我教你的那些兵书,你都忘了。”
龚潇升有一瞬间疑心龚不凡看出了什么。
可是在这个老将的眼里,除了平静和疲惫,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走了,你还得去追。他耗着,等援军来了,他就是瓮里最大的那只鳖。”
“总归有我儿在,他进不了长横关。”
龚不凡撑着头,像是又要睡着。
“他这一次,进退无援。图可罗走了这么多年的夜路,就湿了这么一次鞋,这辈子就再也出不了黑河谷。”
“除非阿佳热,肯低头看看他养的这条狗。”
图可罗的营地就在关外,主将营帐的门帘卷上去,龚潇升能看见营地上冒起的炊烟。
龚不凡仍旧没有告诉他来的援军到底是哪一支,又有多少人。
他只能且走且看。
至于阿佳热会不会低头看这条狗,龚潇升盘算的清楚。
不会。
阿佳热自顾不暇,哪有空分出神来看这些鹰爪都在做些什么。
图可罗是阿佳热最忠心、最凶猛的一条鬣狗,可那是过去。
现在,阿佳热也年迈了。
属于匈奴王阿佳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可是牙尖嘴利的鬣狗还能有他新的主人。
一条狗有了二心,还是不是一条好狗,这尚未可知。
龚潇升退出主将的营帐,看见龚潇怀站在账外踌躇。见他出来,快步迎来。
“表哥,刚才收到岗哨消息,在三哨那头,隐约能看见有部队赶到。但还挺远,瞧不见旗,也看不出人数。但看匈奴人的反应,有可能是图可罗的援兵。”
“我爹说,看你和将军怎么说,让你们拿个主意。”
说这些的时候,龚潇怀并不敢去看龚潇升。
他有些敬畏这个表哥。
阿佳热有左膀右臂,一边是见人就咬的鬣狗图可罗,而另一边,是豺狼阿耶胡。
当年龚潇升追着阿耶胡的部队一路追进陀比河岸,费了阿耶胡一只手,打的阿耶胡的部队溃不成军。
那之后,龚潇升一战成名,人称云中狼。
但在龚潇怀看来,也是在那之后,那个谦逊的、明朗的表哥,也就那样忽然走远。
龚潇升在父亲的口中变得愈发像是昔年的龚将军。
拿个主意?
龚潇升不明确的冷笑了一声,没有被龚潇怀听见。
图可罗还有没有援军,没人比他清楚。
假如那千来个最后赶来的人也配叫做援兵的话。
走进议事厅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
长横关的几位将领都在这里了,龚潇升看了一圈,却见首座边,龚不凡的副将也正看向他。
“少将军。”副将笑了声,“刚刚接到哨塔的最新消息,图可罗的援军和我们的援军不久前遭遇了,图可罗的援军已被尽数剿灭。”
“将军让我通知你,准备策应援军部队,杀图可罗一个有来无回!”
马蹄溅起高高的灰尘。
一支部队近了的时候,在长横关里,能听见山崩地裂似的回声。
远方的天地都漫卷起扬尘,在被遮蔽的漆黑深沉的天色下,龚潇升在想。
这是一支多少人的部队,它从哪里来?
天太黑了,他看不见旗帜。
这支援军来的比他想象的快,几乎是追着图可罗的后头部队进的黑河谷,他没有时间犹豫,吹响了一支特制的长哨。
哨声传出去很远。
关内在一瞬间乱了起来。
龚潇升安插在长横关中的人手突然暴起,城门也落入控制之中。
关外,图可罗动了。
匈奴好像早有准备,高头大马从营地中涌出,像一道浪潮,直直的冲向缓缓打开的长横关大门。
黑河谷的风在这一刻变得凌厉而散乱,冲天的喊杀混着匈奴人的呼号,震的山谷都仿佛要倾塌。
在这一刻,有一支箭,从他背后袭来。
龚潇升警觉,避让极快,顺着箭矢来路望去,只见城墙下头,龚不凡拉满了弓。
这是第二箭。
他看了一眼关外的图可罗,爬上城墙,低下头向龚不凡喊到:“父亲!我是你的儿子!”
龚不凡的手上好像有一丝停顿,但下一刻,箭矢依旧离弦而出。
“你不是他。”龚不凡的声音沙哑,是如同咽下石子一般的粗粝。
“你从来都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