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毕,柳瞑凤就收到了吏部侍郎送来的请柬。
王侍郎陪笑道:“万望柳翰林赏脸一聚。”
柳瞑凤回礼:“大人盛情相邀,下官却之不恭。”
对方微笑欠身,便说有事物在身要先行离开。
他一走,柳瞑凤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这位王侍郎方才在朝堂上刻意针对他,必然还有底牌。
不过既然都已经有两位重臣表态了,是不是说明当下的邀请是拉拢之举?或许这不是鸿门宴,或许此后………他真的可以走得安稳一点,不用日日提心吊胆?
他终究是个少年人。
万事万物,总往最好的方面去想。就好像自己心怀悲悯,众生也就皆怀善意。殊不知总有人谋划着用一杯滚烫的好茶浇透少年的心。
看似茗香四溢,实际致人死地。
可他是个少年啊,哪怕世界不曾善待他,依旧倔犟地相信人性本善,总会归真还良。
他回到家中,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看见破桌之上,柳醉蛟正在陪柳吟雀读书。
朴实无华的陈设,略有破败却整洁干净的归所,不知哪里采来的野花稀稀拉拉插在廉价淘来的陶罐里。面目几分相似的家人共聚一堂,同读一本书。等到斜阳照水,橙黄色的光影氤氲在晚霞的温柔里,或许所谓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柳瞑凤微微笑着倚在门框上,似是不忍惊动这良辰好景。
一袭白衣被晚霞晕染,少年浅笑着的脸温柔而明媚。
柳吟雀抬起头,兴奋地招了招手:“大哥哥,大哥哥!欢迎回家!”他的小姑娘才七岁,软绒绒的头发和软糯糯的脸颊都很可爱。
柳醉蛟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着脸没说话。
“嗯,哥哥回来了,汐儿晚上想吃什么?”柳瞑凤忍不住揉了揉柳吟雀的小脸,立刻一阵满足。
“干锅花菜!多放肉肉!”
“好。”柳瞑凤脱了外袍,系上围裙,回首道,“清儿想吃什么?”
“随便。”柳醉蛟只是盯着他,没提要求。
“那再炖一锅鱼汤吧,隔壁的张叔早上刚钓的,是清儿你喜欢的黑鱼呢。”柳瞑凤说着,便卷起袖子,着手准备处理那条还在扑腾的鱼。
那双白玉雕就的手上下翻飞,作文惊世骇俗,做菜亦香飘万里。他的手实在太好看,甚至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显得格格不入,似乎他本不属于这一隅茶米油盐。
饭菜刚上桌,便有人循香而来。
“我是不是来得很是时候?介意让我也饱一饱口福吗?”柳吟雀闻声立刻去开门,那是一名约三四十岁的男子,是一名小吏,姓戴。官虽不大,却一直很照顾柳家兄妹三个,算得上他们家的一个恩人。
“戴先生今天怎么得空来这里了?快请做请坐!”柳瞑凤说着将他迎进门,拉开椅子让他坐下。
冒着蒸汽的白米饭玲珑可人,粒粒饱满喷香;花菜上渍渍油光下微微焦黄,一口咬下嘴角流涎,肉油的浓郁与鲜蔬的清香相辅相成,微酥的外皮清脆的内里,层次丰富的口感令人欲罢不能;鱼汤不是奶白色,是清纯的鱼肚白,黑白胡椒缠络交错,不呛喉也不辣口,不知腥是何尾,只是鲜香到口,侵入,扩散,弥漫,占据,相融,竟是就了心头的暖意。
众人举箸,柳瞑凤换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留了字条便从后门出去了。
吏部侍郎的宴席,当真足够奢侈。
胭脂粉黛,觥筹交错,名姝起舞,才子留名。但见满桌佳肴,人人举杯痛饮,个个放浪形骸。
“柳翰林好大排面,竟是让诸君这般久等。”王侍郎一眼认出来姗姗来迟的白衣男子。
“下官身有要事一时耽搁了,万乞大人原谅。”一瞬间,无人饮酒,无人举杯,厅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柳瞑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