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自然是没有亲自整理行囊的道理的。他就撑着头倚在软榻上,看宫人忙前忙后,进进出出,没有什么感想。
当年他跟着匿山老儿的时候穷得叮当响,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过多了,登基后报复性奢侈度日几年,可能他本就不是迷恋铺长之人,如此也觉得无聊。
记忆里他除却贴身那枚骨笛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的,索性外衣一套跑去找柳瞑凤消遣。
彼时柳瞑凤并不在东宫,但秦羽凉知道去哪儿找人。
宫墙外几里处,那锦衣少年就斜倚在一棵树下。他嘴角含笑,却不入眼中。在颇恶劣地摆鬼脸逗弄了几个来往的小孩后,不慎看一个小孩一吸鼻子竟是要哭的样子,他将嘴一咧笑出来,蹲下,手转一圈变出几颗糖。小孩眨巴着眼睛看他,将信将疑不敢伸手去接那糖果。那笑得春风和煦的少年没头没尾伸手揉了一把小孩的头发,将糖果放在小孩的头顶,一拍小孩的背,旋即潇洒起身,继续倚着树一脸半死不活演木头。
真是坏得人神共愤,他想着。他这般坏人,怎么就乖乖挨了柳瞑凤一顿打呢?早晚把那假好人压着欺负得骂也骂不出口,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那时柳瞑凤思忖着对策,他在桌上留了字条,甫一抬眼,这破落角落是没有春色的,唯一有生机的那棵树下,一个华服少年突兀地扮起了鬼脸。
柳瞑凤看不到小孩,所以他所见就是扮完鬼脸不久秦羽凉扯出一个有些轻佻的笑,随后蹲下身去,不知具体做了什么,只有束得极高的发在空中抖动。
直到秦羽凉重新站起来,那小孩脑袋上顶着糖一板一眼慢慢出现在柳瞑凤的视野里,他才大地拼凑出事情的始末。
怎么都十五岁了还是这般顽劣心性。巍巍皇家,竟真能养出这样一个幼稚的少年人来吗?柳瞑凤这才注意到他盯着秦羽凉看了多久,于是他慌忙低了头去收拾东西,不曾注意到秦羽凉抬头不久后冷下去的神色。
秦羽凉没等多久,因为柳瞑凤的东西本来就少的可怜,比较特殊的也就几打安神散。自然这东西也都装在轻便的行囊里,堂堂丞相自己提着个青蓝色包袱,也不怕被说寒酸,倒也是做戏做全套。
秦羽凉心里头念叨,嘴上却将笑脸一扬,殷勤道:“可需徒儿帮先生拎行李?”
柳瞑凤瞥他一眼,闷头前行:“不劳烦太子殿下。”
被拒绝了秦羽凉也只是心中暗骂一句虚伪,将双手枕在头后晃晃悠悠随柳瞑凤回了皇宫。
霓州
行脚半月,昀国以皇城为界,南方较北方要繁华富庶得多,可不巧这破地方就在北方,分明是盛世太平,可越走还是越见这天壤之别。秦羽凉只觉得快看吐了这破山破水。
霓州这地方风景就是一片灰绿,灰的绿的都是山。因此也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土特产———山匪。此地距皇城婳京较远,或许也是该土特产的形成原因之一。
秦羽凉跟柳瞑凤一路少言。尽管秦羽凉有心叭叭扰人清梦,可柳瞑凤回如何冷淡他再清楚不过,一得到验证他便完全失了兴致,仿佛回到了那些他们都被困在深宫之中的日子,一时间哪儿哪儿都不好受,也就不烦人了。
进了霓州地界山路越发颠簸,秦羽凉身骨子娇弱,白日里睡不着,只有撑着头看风景,不过柳瞑凤意料之外地睡得很快,且毫无防备。
马车里一时间很安静,除了车轮嗑哒嗑哒的声响,还有两人交织在一起的淡淡的呼吸声。
偷偷看他的时间里,秦羽凉想着,柳瞑凤这人只有睡着的时候是乖的,竟突兀萌生了想此刻就掐住柳瞑凤的脖子扼住他的呼吸,让他永远这般乖顺下去的念头。
一个时辰后柳瞑凤忽然就醒了,他莫名的焦躁,低头揉着眉心问了他睡了多久,而后就让车夫停了车,领着秦羽凉徒步进城去。
“先生,我们不去霓州巡抚哪儿吗?”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秦羽凉探头探脑问他。
“不急这一时。”柳瞑凤似乎刻意卖他关子,尽管行动未见错乱,可秦羽凉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了到了这地方后柳瞑凤的状态就不太对。有些……烦躁,不安,嗯,他得想办法把柳瞑凤刻意套上的那层皮扒下来,这必然是柳瞑凤的把柄,他有预感。
街道上人不算多,尤其明显少有女子,街边的商铺也着实寒碜。柳瞑凤侧目,他身侧高挑的少年衣冠楚楚,仪表堂堂,在这街上亮到扎眼。
“走。”柳瞑凤把秦羽凉拉到小巷里,七拐八歪到了一家成衣铺,“还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