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上朝其实没什么重要的内容,说难听点不过几个老不死出来嚎两句。
说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但不是多事之秋,总也不乏多事之人。
秦羽凉支着头,做认真听的模样。他神情恹恹,半耷拉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抚着手上的玉扳指。那帝王生得衿傲,却是世无其右的狠辣暴君。这人十多年前还是太子时被手足——也就是废帝———残害,差点丢了性命。谁能想到他十年后竟联合了敌国一举直捣黄龙,踩着万千枯骨英雄拔地而起,在位三年却已是人人闻声而逃的暴君。
他似乎不屑于分一个眼神给那些臣子,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柳瞑凤瞧,即使柳瞑凤再怎么认真,被这一道道的目光盯成这样,难免会有些不自在。
王老不死终于说完了,又是刘老不死,然后张老不死,然后李老不死……各位老臣每到早朝话就尤其的多,年轻官员一来没什么好说的,二来大家都习惯了老不死们先说,这似乎成了每天早朝上不成文的规矩——这倒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如今国泰民安,边疆小国们安分守己,一派歌舞升平之中,加之这位一看就不是乐于听谏的主,少不谨慎便是脑袋搬家的事情。不若缄了口去,少惹些是非。
眼看流程大地走完,官员们腿酸的伸伸腿,稍微理理腰带,衣摆,一切都照常运行,秦羽凉也听够了,斜睨一眼左下方的太监刘贵,刘贵了然,暗自清了清嗓子。
最后一位老臣退回队中,刘贵尖声: “退朝。”
众大臣纷纷跪礼: “吾皇万岁万万岁!”
忽的“嘭咚”一声巨响,玉简掉落在地,最前方那一抹颀长清寒的白衣轰然倒下。
众人惊慌抬头,却见那帝王不顾阻拦一路脚底生烟冲下王座,“柳瞑凤!!!”他打横抱起那昏死的丞相提了腿便走。
刘贵匆忙喝退了众人,小跑跟着皇上入了殿。
陛下身高腿长,他跟在后面哈嗤哈嗤喘气,迎来的却是“嘭”的一声紧闭的宫门和陛下急匆匆落下一句:“叫太医!快!”
他三两步走到床前,动作僵硬地坐在床上,半支起柳瞑凤的身子,扯了被子来盖住柳瞑凤小腹及以下:“柳瞑凤?先生?醒醒……别睡………”
他紧紧握着柳瞑凤一只手,柳瞑凤平时就体温偏低,他的手心有常年握剑握笔留下的茧,其实并不细腻,却生地得白皙修长如一块美玉,秦羽凉慌乱握着他的手捏了又捏,却怎么暖都暖不热,凉得仿佛一块冰,极北之地的千年寒冰。他心头瞬间凉了半截,一个不好的念头升起,他急得将柳瞑凤的手放在嘴边哈气,无果,又贴着自己颈侧的动脉。可他的生命一下一下掷地有声,但柳瞑凤就躺在他的怀里不为所动。可分明他的头是滚烫的,宛若里面包着十八层炼狱的岩浆,随时可能会爆出来。
秦羽凉把柳瞑凤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妄图挽留一丝温存,明明昨晚还什么事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早就病了,只是一直没说?不可能啊,他病了自己不可能发现不了。那是昨晚突然发病?那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秦羽凉真的怕了。
他一声一声低低地唤着柳瞑凤,像是怕惊动他,又怕叫不醒他。
一声低过一声,希望越来越渺茫,他脸上的焦急逐渐变为恐惧,再到绝望。
“羽凉……”柳瞑凤总算睁开了眼,可分明那双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闭嘴,躺好。柳瞑凤,朕说过,你若寻死,朕便让天下殉你。”嘴上狠毒,就仿佛方才心急如焚的不是他一样。
“羽凉,求你了,听我说……”柳瞑凤露出急得要哭的表情。
除了在床上总爱弄到他哭,秦羽凉的记忆里,最屈辱最痛苦的时候柳瞑凤也不曾掉过眼泪。
秦羽凉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