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句话彻底糊住嗓子的神君,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脸上虽然还是端着一本正经的神色,全身却像被扔进了一锅开水里,慢慢的由红变紫,整个人像被煮熟了一般。
见着那位对什么一贯都是淡淡的,却偏偏见到姐姐心里就大乱套的山神脸一阵红一阵白。孟白藏打心底替家里那个暴脾气的长姐高兴,这些年妹妹进了蓬莱清修,家里只剩下这个年纪轻轻就登了国主之位的老大撑着青丘,也撑着半个孟家商队。
若说世上珍奇,还有什么是他们寻不到的,大概就只剩下眼前那两颗忽近忽远的心,叫人捉摸不透了。
望着弟弟欲言又止的表情,背着手高兴了一会儿的孟国主立刻意识到这家伙有话要说。只是自己离开青丘和江都不过两日,走之前两个地方俱是风平浪静,不知这短短的时间里,能出什么样的怪事。
见到自己满脸疑惑,借口要看归墟日出迟迟不肯走的孟公子干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憋在心里的事儿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原来他赶到归墟入口之时,就接到了江都传来的密信,密信来自良兹的皇宫,盖了太后的御印。信里提到的事情,说大不大,1说小也不小,只是叫人听了心下有许多大不落忍。
信上提到的也是姐弟俩和陆伯都从小就认识的人——良兹国的恭亲王,这位皇子的身世有些可怜,他的父亲是当朝唯一一位亲王,却早早的就病逝了,留下福晋独自拉扯着这孩子长大。
虽然太后一直有心照拂,早早的就让皇帝给这位唯一的胞兄赐了封号和爵位,可那位福晋早早的失了依靠,把这个独子看得比眼珠子还珍贵。便是太后作保想把那孩子带出来上孟府玩一会儿,福晋也每每都要亲自跟着。
是以这孩子,从小就被管成了一块会动的木头。每日里不是发呆就垂着头叹气,对任何事都没兴趣,也做不了任何事主。然而就偏偏这样一个傀儡般的小王爷,却在前不久,爱上了混进府里做丫鬟混口饭吃的只兔妖。
人妖通婚,与世俗本就相悖,何况此番动心的,还是举国上下都知晓的小王爷。那位爱子如命的福晋如今已经卧床十几日了,每日都哭哭啼啼非要皇帝处死那只兔妖不可。
现今,兔妖还关在大牢里,太后一直推脱人族不可无端取妖性命。信上的意思,是希望姐弟俩跑一趟,把那兔妖带回青丘去,也算得了一条生路。
“看来不论是人还是神,只要拥有了一定的权力。便觉得自己可以高人一等,随意践踏他人的情感,定夺一条生灵的生死。
这瘆人的鬼热闹我就不凑了,北海事忙,神君这里既然无事,我也该回了,就在这儿与各位告辞吧。”
孟白藏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转身离去,却又无法跟上去的神情被一母同胞的姐姐尽收眼底,她抬起袖子捂着嘴轻轻笑了几声,便拉着魂不守舍的弟弟同年轻的山神道了别。
“你当心些,若有事只管传信来昆仑!”
陆伯都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咧嘴一笑的人没有回头,只大声丢下一句:
“若真不放心我,手里的事儿完了,便快去找我才是!”
一路上因为归墟的事儿平了,心里轻松了许多的孟望舒只觉得浑身都畅快了不少。不禁与身后的弟弟聊起家中食肆新上的的菜色和商队新带回来的时玩意儿来,俩人聊着笑着,转眼间就回了良兹。
然而到了王府门口,闻见一阵浓浓的药香,感受到一阵死气缓缓地罩在了周身,她的笑容便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床上的恭亲王听见打小就一起玩耍的哥哥姐姐来了,挣扎着从床上坐了下来,摒退了下人后,艰难地跪在了床边。任凭姐弟俩如何劝阻,就是不肯起来:
“望舒姐姐,我的身子应该是不成了,也不知还有几日时光拖延了。我求求你,把她从大牢里带出去,给她一条活路。
原是我的错,明明是个做不了主的人,却没忍住还是招惹了她,现在却又护不住她,我这一生,原是不该来这世上的,却偏偏还牵连了好不容易修成人性的她……”
那个自小年节里安静跟在身后的孩子如今长得跟白藏一样高了,他跪在自己身前的身躯却单薄得像一片纸,仿佛风一吹就要散开来一般。
呆立了许久的孟国主,把跪着的人扶起来送回床上,狠狠地把眼泪咽了回去,再三保证会救下兔妖后,跟着弟弟慢慢的走出了王府。院子里福晋的嚎哭和谩骂声不绝于耳,用词之刻薄尖酸,令人想不皱眉也难。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低落,身边的弟弟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你若是不想插手,这事儿便交由我来办吧。不过是找一辆车,偷偷地把那姑娘运去青丘,算不上难事儿……”
站在王府门前,对着满街闹哄哄的人群轻轻叹了口气的人却摇了摇头:
“这事儿,我管定了。你知道的,在神界那些仙君神女眼里,我不过是另一个跳梁的兔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