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蝴蝶飞过,落在她肩头、发尾、鼻尖,又很快离开,飞进那围着小屋的整片芍药花田。于掌芜好奇,追着蝴蝶跑,却怎么也追不上,最后实在累了,才终于停下来,喘着气躺在草坪上。
原来这才是神山吗?这里真神奇,连恐惧都消散得极快。
“芜芜?”师父喊。
于掌芜登时坐起来,向后看去。
师父被她这动作引得哈哈大笑,最后看于掌芜苦着脸才终于消停了下,道:“你想学法术吗?想防身吗?”
于掌芜没点头,也没摇头。
她学过法术的,他们于氏是外面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水系法术更是独一无二可攻可守的。但那些法术,她五岁之前就学完,甚至到了储灵期巅峰。
只是,并没有起到防身的作用,她照样在那深坑里熬了三年,所以她不信。
此后又是半年,不管师父如何说,如何做,如何逗弄她,她始终不发一言,不说一词。
直到有一天,小院的万里晴空一瞬之间乌云密布,黑色霹雳伴着轰隆隆的雷声穿空而下,大片的蝴蝶无处逃生,生生被劈落,沾着黑气枯竭了一半的芍药。
于掌芜警觉又害怕,只得用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灵力起结界防身,但那黑色雷电何其厉害,它不过轻轻落下,便轰的于掌芜倒地不起。于是她想,她该又要死了。
但师父不许她死,在她终于与那些芍药一般枯萎之时,一双镀光大手拎起她,将她护在怀中。
师父的灵力很强,强到生生用肉/体做结界,挡了那黑黢黢的雷电和雨点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漫长,长到一切都过去的时候,于掌芜还处在惊惧之中。
她以为,终于熬过来了,她以为,往后的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都是安全的。
那之后师父躲在屋子里闭了半月的关。
于掌芜在外面守了半月,她想,那个温和的仙人应该受了很重的伤,但他进去的时候还笑着对于掌芜道:“芜芜,别怕,没事。”
怎么会没事,所以师父出来的时候,于掌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第一次开口:“请您,收徒。”
四年没说话,所以开口的时候带着气音,都没有蝴蝶扑闪翅膀来得强烈,但师父听见了。他大喜过望,连忙搀扶起于掌芜,“哎呦,乖徒儿,乖徒儿,起来起来。”
师父没有和她讲为何会有那样的变故,只教习她一些聚灵之术,巩固之前所学之法。但有些术法是她以前没见过的,师父说那是他独家秘术,学就完了,不需要知道是啥。
于掌芜很听话,不说不问不想,师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天赋极高,那些术法几乎是一学就会,所以后来像黑色雷电那样的事情发生时,她也渐渐能帮上师父一些,师父也总夸她厉害,短短时日就要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当然,练功练累的时候师父也会给她讲故事,她也在故事里得知了关于师父的过去。
千年前的神山并非如今这般乌烟瘴气,是个实打实的世外桃源。但,坏就坏在,它是个世外桃源。
当时的外面灵气枯竭,修者修不成仙,就总会想着走点歪门邪道。譬如没天赋的人强取识海之力,自然,他们没有好下场。弱一点的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厉害一点的脑子受伤,自此痴傻。
有前车之鉴,聪明点的也不会再学什么识海之术,于是他们的主意打到了别人身上,这还真让他们想到了,那就是现在的苏家秘术——无影。
无影起初只是一种恶毒的诅咒,但想到这种诅咒的人怎么会仅仅让它停留在诅咒的层面,他们开始想方设法汲取这些无影身上的灵气,便成了无影术。
无影术是诅咒演化,自然是越邪越好。当然,越邪,能量越强,便越厉害,所以无影术越厉害,说明这个人越邪。
而且,中了无影的人也会想办法解决,便也有了无影秘术的解决之法。这其中细节,师父并未多说,于掌芜便也无从得知。
可秘法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人间自相残杀之气还是疯涨。那此时,自然还会有自诩正道之的人出现,他们又有了新点子,灵力是力,邪力是力,那信念之力如何就不是力了?
这些人开始为平常百姓谋福利,让他们供奉信仰自己,再从其中得来力量供自己驱使。
这样的方法确实可行,此后很久大家都相安无事,直到,第一只魔物出现。
人嘛,欲望多,求得多,恶念也多。
修者也是人,有的修者什么样的祈念都接,也便助长了人的恶念。恶念越积越多越积越多,最后全数爆发,养出了成千上万的魔物,也于潮湿阴暗之处滋生了食人骨血的魔头。
世间再次陷入巨大的危机,但这次危机不是停下来就能解决的,于是当时几个十分厉害,即将得道成仙的修士一合计,将算盘打到了神山的头上。
神山是净土,是世间最最干净的地方,用这里净化魔气,再好不过。
但他们找不到神山,也进不去。
当时世间有一神居,乃海神居所。起初这些东西虚无缥缈,只是传说,直到一位自称海神后人的女子出现,她自愿帮助这几位修者,说服了师父,将魔气引入神山,以神山印封山,再由这后人将神山印带出神山保管。
作为代价,这位后人愿意将自己身上全数的海神神仙息贡献出来,用于净化。
而那些即将入仙的修者也愿意留在神山,以毕生之力净化魔气。
从此,世间重归安宁,魔物再不见踪影。
世人以为那些修者入了神山,成了仙,也渴望自己能进去。
却不知,那些受神山感召之人,不过是他们选中的天之骄子,为净化奉献力量,这也是神山印被带出去的原因。
至于师父一个守山人,怎么答应咎由自取的修士毁了神山,师父没说,个中玄之又玄的细节师父也没有说,于掌芜也没有问。师父当故事讲,她也便当故事听。
再后来,于掌芜学了师父的所有,实在是学无可学,师父便问她:“芜芜天赋极佳,或许可以试一试,识海之力?”
天边黑雨欲来,于掌芜正在逗弄重修过的花坛里飞来飞去的蝴蝶,闻言转头,半晌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