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若出门没多久,薛青就回来了。
她本以为这仍旧是充实而寻常的一天,到厨房帮卢阿姨准备晚餐。
薛盼请胡建月吃饭那次,离开时留下了不少钱,胡建月不可能留在手里,也没必要置气扔掉,找服务员点了菜谱上的硬菜,鱼翅鲍鱼螃蟹大虾点了个遍,为此自掏腰包添了几百——只说鲍鱼,一斤五头鲍,就高于一平米楼房的价格,实在是稀罕物。
而名贵的食材入菜,短时间没可能做好,都需要提前预定,胡建月索性只请酒店提供一些菜所需的食材,全依照标注的价格付账,酒店当然没有不应的道理,结账时主动打了折扣。
乔若从南方回来后,气色不好,家里几个人都注意到了,卢阿姨是时时照顾给她补充营养,三个女孩则想着给她弄些平时很少吃到的。
胡建月开了头,薛青、贝之桃琢磨着可以让卢阿姨做一道佛跳墙,各自找门路买齐了食材,带回家里。
名贵的食材昨天开始泡发,今天下午,卢阿姨和乔若一起用鸡肉、鲍鱼、猪骨等熬制高汤,乔若出门之前,食材全部放进大的炖盅蒸煮。
薛青闻着炖盅散发出的诱人香气,独力处理好肥鸭螃蟹,看着卢阿姨分别拿去烤、蒸,有人呼她,说的正是青之月那边刚出的事。
回电话得知事情过程,薛青嘴角抽了抽,想着哥哥横竖不肯往做人的道儿上走,挨揍住一阵医院也好,省得小月总要防着他出阴招儿。
一转念,她自己惊了一下:对哥哥是不是太冷漠了?说起来,父母早就让她心寒得恨不得远离到八千里之外,只剩下哥哥一个还算在意的亲人。
以为是在意的,没想到,那份在意很有限,她更关心小月有没有伤到吓到,若若桃桃戚正松有没有在打斗期间挂彩,得知几个人都被带到了派出所做笔录,心就悬了起来。
乔若修理人是个什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
这能算正当防卫么?
为免乔若被当即拘留,薛青赶紧联系戚正业,让他利用工厂里的人脉尽快打听消息,又翻找出周律师的名片,想着若若要是被拘留,得立马请律师出面,就算不能直接介入,可律师的人面广,大事化小总不成难题。
戚正业迅速打回电话,告诉她没事,说蒋先生和陆先生都及时得到消息,已经去了派出所。
薛青这才放下心来。
室内室外来回打转许久,戚正松过来了。他是最先做完笔录获准回家的,因为他明摆着是为了保护老板、避免店里受损失才与人打到了一起,不少人都能为他作证。
薛青没想到,这小子上班第一天,不但表现非常好,还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挺身而出,远远高出她的期待。
戚正松说:“小月姐和桃桃姐也做完笔录了,但不放心乔若姐,等有准信儿了再回来想辙。”
薛青也把自己所知的消息分享给他,再看看他破了两道口子的长裤、膝上渗出的血迹,挺不落忍的,取了二百块钱给他,“你帮了我们大忙,要是没你拦着,小月可能一下子就被我那个神经病哥哥带走了。别人怎么谢你我不管,这是我一点儿心意,赶紧去医院拿药包扎,明天……”
“明天我要正常上班。”戚正松不肯要钱,“乔若姐和桃桃姐那么能打,我心里更踏实了,这种上班的好地方,我可舍不得请假误工。没事我就放心了,明儿见。”说完快步往外走。
薛青跑着追上他,到底把钱强塞给了他,“小子,听话。你可比你堂哥强多了,往后我请阿姨多给你做好吃的。”
戚正松推不过,也就从善如流,“谢谢小青姐。”
又过了一阵子,陆一鸣开车送胡建月、贝之桃回来,道辞时说乔若等会儿回家,不用着急。
果然,正如他所说的,过了十来分钟,乔若步调轻快地走进家门。
胡建月搂着乔若哭了一鼻子,贝之桃满脸的引以为豪,薛青和卢阿姨俱是大大地松一口气,笑得欣慰。
开饭时间虽然迟了一些,却没必要改变计划,大家都是这么想,让乔若打电话,请蒋老太太和蒋奕过来。
乔若换了净蓝色毛衣、牛仔裤,脚上是老太太为她定做的舒适至极的棉拖鞋,见到老人家和蒋奕,笑靥如花。
老太太捏她面颊一下,“小虎崽子似的,又炸毛了?”
乔若只是笑。
进门后,老太太着意打量了胡建月两眼,面颊上留有指印,嘴角有伤口,唏嘘不已。
眼瞎一时,善后却需要很久。
老太太心疼地握了握胡建月的手,“有没有吓坏?”
“没有。”胡建月状态已经缓过来了,最介意的是,“那混蛋扯下我好多头发……”
老太太莞尔,“没事,奶奶知道一些养发生发的方子,吃吃喝喝的时候就补回来了,明天去找我一趟。”
“谢谢奶奶。”
香浓四溢的佛跳墙上了桌,其他寻常也难得一吃的菜肴,在今天只能作为配菜。
这一餐的规格,估计除夕的年夜饭都要望尘莫及。
酒自然是少不了的,早已算着人数备了两瓶茅台。
众人一起就座。卢阿姨早已被当做一家人,吃饭从来不需分开。
老太太左手边是蒋奕,贝之桃、薛青、胡建月、卢阿姨依次落座,很有默契地把蒋奕身边的座位留给乔若。
乔若无所谓,给老太太盛了鲍鱼、海参等到碗里,“您多吃点儿,我瞧着开心,也能多吃一些。今儿洗了半天大白萝卜,又腌到缸里,可真卖了不少力气。”
大家都笑起来。
卢阿姨说:“入冬时我做了一些腌萝卜,明天就用小鱼儿炖一下,你尝尝怎么样。要是觉得下饭,往后早上隔三差五吃一回。”
“嗯!”
蒋奕捞了些花胶、蹄筋到小碗里,递给乔若。在座的人,他应该是最了解她饮食喜好的。
她的喜好,一般简单直接,比如吃火锅,主要吃的就是切得薄薄的牛羊肉;想吃鱼了,目标是做法不同的鱼肉。
而有时候,比较一言难尽,比如说起来她挺喜欢吃乱炖,但她只吃那道菜里的嫩豆腐、冻豆腐;又比如板栗炖鸡,对炖鸡无感,只吃板栗;在香江吃车仔面的时候,为的是里面的鱼蛋和牛肉丸。
佛跳墙只在香江吃过一次,蒋奕已经知晓,她很喜欢花胶蹄筋的嚼劲,其他的则没什么兴趣。要是让卢阿姨知道,不知要啼笑皆非多久。
胡建月一向怵蒋奕,该问的话却不能不问:“蒋先生,你怎么会和你朋友及时去派出所的?”两男子做了不少事,是她要铭记于心的。
“一鸣跟我两个朋友恰好在附近。”蒋奕歉意地看乔若一眼,“时间上他们完全可以及时阻止薛盼,但是,被我性格传染了,以为是不用及时介入的闲事。”
他冷漠到了冷血的地步,用的人原本挺正常的,抱打不平的事情只要遇见就会做,可他讨厌节外生枝影响计划,一来二去的,人手全都养成了不是大事绝不会出面干涉的习惯。
到如今,他真的郑重叮嘱了,让他们把薛盼盯紧些,遇到突发状况,该干预的一定要及时干预。结果,手下觉得看看薛盼要把胡建月带哪儿去再动手也不迟,就……
乔若不难想到这些,哭笑不得了一下,话倒是说得挺漂亮:“小月没事最重要,谁出面都一样。”
老太太关心的是乔若会不会被追责,“派出所什么态度?你会不会有麻烦?”
“没事,”蒋奕替乔若回答,笼统地说,“民不举官不究。”
乔若顺着他说,进一步让老太太宽心,“派出所没工夫搭理我,有跟我扯皮的工夫,不如专心办正经的案子。”
老太太笑眯眯点点头,“我放心了。”
乔若专心吃起蹄筋和花胶。
老太太一边慢悠悠享用一只清蒸蟹,一边转移了话题,与卢阿姨聊起佛跳墙的做法,与青之月的三个小老板聊经营情况。
乔若吃到半饱,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跟蒋奕碰一下,喝一口就皱眉,“不如你朋友酿的好喝。”
典型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蒋奕笑一笑,“回头我送过来一些。”
“那敢情好。”
“你一个女孩子,总喝酒像什么样子?”
乔若振振有词:“这不是常有发愁的事儿么。”
蒋奕睨她一眼,意思很明显: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乔若笑盈盈的,给他盛了瑶柱、鸽蛋、冬笋到碗里,又取过一只螃蟹,帮他拆解蟹壳。
他们两个一起吃饭的时候,起先是蒋奕照顾着她,因为瞧着她吃东西实在是一种享受。慢慢地,就是相互照顾了,吃喝玩都一样,乔若一向认为,相互分享才更开心。
她说起给贝之桃新买的几本书,问他按顺序学有没有问题。
蒋奕说没问题,又提醒她:“想学的更全面,可以到图书馆借书。”
“要办借书证,借了还要还。”
蒋奕莞尔,“做完饭还得洗碗,你怎么不嫌烦?”吃了些东西,夹过两只油焖大虾,给她剥壳。
“两码事,心情不坏的时候,做家务是享受,借的书我用着总有点儿负担。”
“关键并不是你用,皇上不急太监急。”
又吐槽她。乔若斜他一眼,作势要用蟹腿扔他。
蒋奕笑得现出亮闪闪的白牙,把一只大虾放到她手边的碟子里,再给她取过蘸料,“得了,回头我给你弄一些书过来。”
“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就是平时相处的样子,不刻意保持距离,但也不会显得亲昵。饶是如此,在座的人都看得出来,两个人是相互喜欢的,看彼此的眼神,绝不是他们平时有的。
大家都没点出来,但心里都有数了,用眼神交流时,都难掩喜色。
最开心的是老太太。
而此时的廖春华,却快气炸了。
她在派出所里好一通哭诉,觉得这次不管怎么着,乔若都会积极地找她认错,商量着私了——傻子才会宁可拘留也不低头。
她都想好了,要乔若出薛盼的就医住院费用,赔偿精神损失费,至于后者要多少,他们娘儿俩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