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她开口,便听济帝厉声道:“为何不愿与定宁和亲?当初朕不同意,你们偏要定亲,如今朕同意了你还不愿,你到底想如何?!”
闻言,相微满的脚步微顿,她目光掠过满地狼藉,便猜到济帝此刻尤为烦躁,生气的源头正是她和明妃二人。
仔细想想,确是如此,当初她决心想与方少骞定亲,甚至不惜钻研女子八雅,如今她已然从书院结业,济帝也同意了这门婚事,可她却又不愿了。
相微满自嘲一笑,心中也暗骂自己:真是够做作的……
或许在别人眼中,她从前坚持的婚事如今有了着落,还有何不满足?能嫁给定宁少主做正妻,还有何不满足?嫁给自己心爱之人,又能保两国太平,还有何不满足……
可她就是不愿。
凭什么她被欺骗还要不计前嫌的接受?哪怕那个人是祁羡,也不行。
其实转念一想,她身上倒也有几分济帝的影子,她默了默,开口时嗓音像浸了霜:“母妃欺骗了父皇,父皇不是也接受不了么?祁羡欺骗于我,我自然不接受。”
殿内霎时死寂。她这句话,叫济帝哑口无言。
济帝收了些气焰,坐了回去,声音静下些,透着几分不解:“可你对祁羡有情不是么?你们之间,不过是件小事,嫁给他还能保两国安息,何乐而不为?”
是了,济帝震怒,是因他对明妃早就没有当年情谊了。
可被心爱之人欺骗,那才最为痛心。
相微满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她自知与济帝说不通,便也不再浪费口舌,她今日来本就不是来讨论这事的。
她提起裙摆缓缓跪地,抬手规矩作揖,无波无澜:“儿臣恳请父皇,看在与母后情深多年的份上,从轻发落。”她默了默,声音低了些,“儿臣愿,前往定宁和亲。”
她想了一下午,这是她想到唯一能让明妃全身而退的方法。
闻言,济帝怒拍桌子,似是气急了呼吸声粗重起来,斥道:“你这是在和朕谈条件?”
欺君之罪是死罪,何况明妃欺瞒了济帝五年,济帝怎么可能这般轻易放过她?他是皇帝,一声令下便可将相微满送去和亲,哪儿轮得到相微满谈条件?
相微满自然知道,听着济帝震怒的声音,她不慌不忙道:“儿臣不敢,只是母妃的生育之恩,儿臣没齿难忘,若母妃赴死……”她抬眼看向济帝,眸光坚定,“儿臣,绝不独活。”
她早预想到济帝不会答应,那她便只好这般。
“放肆!”济帝更怒了,抓起砚台掷来,澄泥砚擦着耳畔飞过,在身后柱上炸开。济帝声音更凌厉了几分,“你敢威胁朕?!”
帝王胸膛剧烈起伏,明黄常服上团龙怒目似要破帛而出,他从未想过竟会有人敢威胁到他头上!
此刻他终于看清这个自幼怯懦的四公主,眼底跃动着当年相昭夺位踏破宫门时的坦率坚定。
其实自从相微满画出那张改良犁图纸济帝就该明白的,她是相昭和迟意的孩子,怎会懦弱?怎会甘愿任人摆布?她身上有他们二人的影子。
相微满垂下头:“儿臣不敢。”
嘴上虽是这般说,但她哪里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殿内死寂漫长得能听见更漏声,直到济帝怒道:“滚出去!”
闻言,相微满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缓缓站起身走了出去,没再回头。
她知道,济帝会考虑她的话,毕竟这件事,百利而无一害,济帝也没损失什么,无非便是放了一个即将被处死的妃子罢了。
只是白日里还说与祁羡再无纠葛,如今晚上便失了言,同意了和亲。
还真是……没志气。
……
夜晚为迎接定宁使臣的宫宴,相微满照例没去,还是同样的理由。
她看着天空明月皎皎,梅花在月色下翩翩落下,她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梅花香扫过鼻尖,带着阵阵清香。
任凭宫中的歌舞升平,相微满只坐在晃荡的秋千上出神,她披着狐裘,望着满院雪白,恍然想起去年这时,她才遇见方少骞,那时园中还没这般整洁,满目苍夷,却只有这一株寒梅在院中绽放。
后来她派人将院中收拾了出来,种了许多花果树,这个落了那个开,竞相绽放,可却都不如这棵梅树开得漂亮。
她猛然间想起一句话: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已一年。
相微满苦笑一声,喃喃道:“应该是,去年花里逢君见,今年花开已一年。”轻吟的尾音化作白雾消散。
她与方少骞,不过才相识一年而已,可这感情,却如此刻骨铭心。
“那你有想我么?”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着丝丝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