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雨渐渐停了。
顾岑风回过神来,嘴角依旧挂上了那副散漫的笑意与归寒烟道别,“不早了,我走了。”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帕包起的小布包交到归寒烟手中,随即转身步入夜色之中。
归寒烟展开那布包,见其中是粒粒饱满的花生,连那花生衣也被仔细剥去。她不由会心一笑,向他的背影轻声唤了一句:
“顾岑风。”
他蓦然回身,却见归寒烟眸光闪烁,一双眼灿若星子,此刻丝毫不吝啬笑意地对他说:“多谢你。”
顾岑风微怔,随即失笑起来,他在期望什么?可他转而又安慰起自己,精诚所至,来日方长,他就不信她不开窍。
归寒烟目送顾岑风离开,便回房收拾起行囊。既然她已打定主意不会继续留在霍家治疗,那明日便找个机会,向霍老请辞便是。
收拾完包袱,夜已深了。归寒烟吹了灯,安稳睡去。
夜半,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夜幕,归寒烟猛地惊醒。她起身支起窗户,又隐隐约约听到一句“我杀了你——”
归寒烟连忙换好衣服,往屋外走去。不多时,便见顾岑风也闻声赶来。
“听着像是霍衡之婚房那边出了什么事。”顾岑风淡淡道了一句,又见她穿的仍是之前那件衣衫,不由问道:“夜里凉,怎么没多穿一件?”
归寒烟一顿,下意识便道:“我不冷。”
顾岑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二人一路赶至婚房院外,哭声伴着打斗声越发清晰可闻。
“谈逸仙!我杀了你!”房中忽然传出霍衡之癫狂一般的声音。
归寒烟心中一惊,不知为何牵扯到了谈大夫,当下便要闯入院中一探究竟。可正巧此时,霍豫和霍老爷子也赶了过来。
霍豫对他们二人拱了拱手,脸上笑着,话里却下了逐客令。“霍家家事,不敢劳烦二位。夜已深了,还请二位早点回去休息吧。”
归寒烟当即脚步一顿,只能看着霍豫和霍老爷子走进厅堂之中。
若是换做别人,这一句话便能生生将他们拦在院外。可归寒烟和顾岑风又是何人,他们光墙角便听了不下三回。
故而,待霍老爷子和霍豫进去之后,他二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当下便一同翻墙而过,又接连跃到了屋顶之上。
顾岑风屏息揭开一片瓦,归寒烟往下看了一眼,却见谈逸仙衣衫不整地跪在霍老爷子面前,脸上还挂了彩。霍衡之跪在旁边,哭得涕泗横流。
这是什么情况?
“爷爷!求您为孙儿做主吧!”
归寒烟正一头雾水之时,忽听霍衡之哀呼一声。
她再次看去,便见霍衡之颤颤巍巍地指向谈逸仙,控诉道:“他谈逸仙居然趁我在爹爹房中疗伤之时,假扮成我和茴儿……圆了房,茴儿闹着要死,我也真想一死了之!传出去,让人知晓表兄觊觎弟妹,那不是畜生是什么!”
“谈逸仙!你在霍家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抢走我妻!她和我青梅竹马,你让她以后怎么见人啊……”说着,霍衡之又悲悲切切哭了起来。
霍老爷子气得一张脸铁青,即便如此,他还在问谈逸仙,“是你做的吗?”
霍豫不由向霍老爷子看去,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闻言,谈逸仙缓缓抬起头,只见霍老一双尚未浑浊的眼睛此刻正定定地看着他,他顿时心中一痛,又将头低了下去。
霍老爷子看着这个自己一心爱重的外孙此时狼狈颓丧的模样,不由痛心入骨。
从小到大,论谁见了谈逸仙都要夸他一句有君子之风,他于医术上的天分,亦让自己觉得后继有人。
这孩子自幼父母双亡,他自然多加看顾。可这孩子从小展现出来的早慧懂事,又何尝不让他多心疼怜惜几分。况且,这孩子从未让他失望过。
但如今,居然闹出这样的事来。他无法相信,这便是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外孙做下的事。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谈逸仙终是低声说了一句,“是我做的。孩儿不孝,让外祖父蒙羞了。”
霍老爷子一时之间气怒交加,顿时一口气憋在心口喘不上来。霍豫见状,连忙上前为霍老顺气。霍衡之也顾不上哭了,膝行至霍老身边关切地握着他的手。
唯有谈逸仙,想去不能去。他的眼泪此刻方倏然而出,是他连累了一直爱重自己的外祖父,他无颜再苟活于世上。
谈逸仙的目光寻到了霍衡之那柄遗落在地上的短剑,他缓缓站起身向着那柄短剑走去。
“不好,他要自尽!”顾岑风冷声提醒一句。
归寒烟一惊,见谈逸仙已将短剑握在手中。她心急如焚,慌乱中只摸到袖笼中有个鼓鼓囊囊的东西。来不及多想,她当下便掏出那物,如暗器一般朝谈逸仙飞掷了出去。
眨眼间,谈逸仙剑锋被一个布包所阻。哗啦一声,那布包中的花生便如天女散花一般砸了谈逸仙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