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她就大度地原谅了未来的自己对此事的避而不谈。
可能大人就是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也不需要来自他人的关心与体贴。
可是呢,十五岁的简知意有些执拗地想,她正是需要这些的年纪。
于是简知意放下勺子,吐了口气,轻声开口:“是我小学的时候的事情了。”
那就由她来告诉游祈年。
故事很简单,简单中又带着一丝荒谬。
简知意四年级的时候被班主任推荐上了学校里去参加省里作文比赛的名额,这是小孩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在写指导老师名字的时候脑子一抽,没有写班主任的名字,而是写了带她去参加比赛的老师的名字。
好消息是,她得了一等奖。
坏消息是,她得了一等奖。
不到十岁的小孩根本不理解她没怎么思考就写下的一个指导老师名字代表了什么荣誉。
就像她根本不理解随之而来一场长达三年由班主任主导的集体霸凌究竟意味着什么一样。
她只知道突然之间,她从班上炙手可热的优秀之星变成了人人嫌弃的“背叛者”。
她被班主任带头冷嘲热讽,那本人生中第一次得到的一等奖证书被老师摔到了她的脸上,引起了全班的哄堂大笑。
再往后,就是无尽的恶作剧与奚落,偶尔间杂着不多的同情。
但没有人认为她遭受了不公。
因为她是“背叛老师”的人,她是坏孩子。
她罪有应得。
“不要这么说!”游祈年猛地打断,嘴唇哆嗦了几下,最后扭过了脸,无声地骂了几句脏话,才回过头,握住了简知意微微发抖的手,“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
简知意道:“他们工作很忙。”
“忙就可以不顾孩子吗!”游祈年又急又气,还没继续说话,嘴里突然被简知意塞进一勺子甜点。
简知意顺利堵住了游祈年的口,接着解释:“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我当时觉得我确实做错了,所以没有说。”
叙事完毕,她抽回勺子,后知后觉地有点羞耻。
这些事情给当时还是小孩子的简知意内心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可实际一讲出来,好像也只是微不足道的鸡毛蒜皮而已,她居然就这么耿耿于怀地记了那么多年,显得很不洒脱很不帅。
很不简知意。
简知意有点恶寒地打了个哆嗦,正准备勒令游祈年将这件事烂在肚皮里,抬头的时候却是一愣。
眼前的小孩正在无声地流眼泪。
游祈年哭了。
简知意瞳孔猛地放大。
游祈年不是没在她面前流过眼泪,但那是和她同龄的游祈年,哭起来也是孩子气的抽噎,难办却也好哄。
可偏偏现在坐在这里的游祈年芯子里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流眼泪都流得安安静静的,不声不响,只是仰头看着天花板,脸上湿哒哒的泪痕反着光,显得有点滑稽。
“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呢。”游祈年用胳膊挡住了脸,低声道。
简知意知道她不是在问自己,而是透过自己在问未来的简知意。
可她依然感觉心脏前所未有的酸麻。
仿佛所有因为心灰意冷而死去的情绪波动都在此刻复活,简知意叼着勺子想,原来她经历的并不是什么不足挂齿的小事。
那三年她咬着牙一点一点捱过来的日子都是真实的。
伤痛并不会随着时间而被淡化。
那分明是有人会在意,有人会心疼的苦难。
恍然间,简知意好像穿过了十年的光阴,理解了未来自己的想法。
这件事只用跟游祈年说一遍就足够了。
只用说一次,她就已经获得了足够多的意志力与勇气来抵抗这片创伤。
不需要再让游祈年哭一次了。
简知意不想看游祈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