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有的一切,迫使他在第60秒里,摸到桌子上的美工刀,紧紧攥着,用力的,不留有一丝余地的,割破了手腕。
实在是太用力了,于修夏不怀疑,他是连着皮肉,切着骨头和筋脉割下去的。
“吧嗒吧嗒”,血染红了他的双眸。
手腕上先是麻木,再是疼,很疼很疼,疼到临了,又是麻。
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在最后一秒钟里,切身体会了个全。
他整个人被放在了一个真空气球里,能听到白杨树林里的鸣叫,能看到木窗外皎洁的月光,可是这一切犹如深海秘境里传递过来的一样,不足以在他脑海里形成实质的声和景了。
他的意志溃散到,这一秒钟想起来一件事,下一秒钟又记不得了,要耗尽所有的精力意志,才能在脑海里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但却无法说出口。
他感受着世界万物,但世界万物正一点一点的在跟他无关。
“吧嗒吧嗒——”
血顺着他的皮肤浸透在水泥地上,开出了一朵瑰丽玫瑰花的模样。
于修夏眼前晃现出一片极致的白,那是老太走了6里多的风雪路,将他抱回中离村的画面。
他看到老太和于琴站在中离村的土碑子口,看到老太碾碎了元宵喂进他嘴里,看到了于琴在劝老太话,声音是那么的严寒,活不成了,是他命不好。
——是他命不好,人这辈子,有什么没什么,注定好了。
“是我……”
“命不好……”
他艰难的在脑海里拼凑完整这最后一句话,缓缓阖上了眼睛。
而后,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视线回归混沌模糊的那一刻时,血泊里的手机亮了一下,“陆辰”两个字比任何时候都醒目。
于修夏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手生拉硬拽的扯回,遵循身体本能的抬起他鲜血淋漓的手,捞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至爱之人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
于修夏苍白的脸颊上漫过一滴眼泪,安静的从左眼眼角,滑到右眼眼尾。
那声音在说——
“于修夏,是你吗?”
“哥,是不是你?”
“你真的不理我了吗?”
那声音越来越隐忍悲戚——
“于修夏,于修夏,于修夏,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了……
“跟我回家吧。”
在这样绝望的恳求声里,于修夏脸上的泪水越漫越多,他艰难的张口,拼命的组织好语言,许久许久后,终于支离破碎的吐出一个字:“陆——”
可能时间过去的太久了,至爱之人无法忍受最后一丝期望慢慢熬成绝望,最终切断了电话。
黑夜恢复万籁俱寂。
于修夏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和嘶吼,喊着模糊不清的字眼。
每一句皆是陆辰。
想死的理由千千万万,随便哪一个都能成为他情绪全线崩溃时,压垮他的最后一片雪花。
可想活下去,唯有那么一句话,短短的几个字,跟我回家吧。
那一年的七月,夜空的星辰格外明亮,白杨树梢钻出的晚风,格外凉爽。
阿迪打开了一瓶黄澄澄的橘子汽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阿迪妈在油锅里炸知了猴,小夏明天要去县城,留着给他捎上。
月月抱着把吉他,弹着林俊杰的《Always Online》,不怎么会,一直重复着前调,和那句“I'm always online。”
一切稀疏平常。
但突然的,阿迪推开了门,橘子汽水骨碌碌的滚落在地。
阿迪妈和月月吓了一跳。
阿迪红了眼圈,看着他们,声音哽咽:“妈,于哥可能出事了!”
话音未落,阿迪狂奔了出去。
月月和阿迪妈愣了几秒钟,脸色大变,慌张的跟了过去。
一分钟前,于修夏给他打电话,说,阿迪,我不想死。
这一年的夏天,最终以阿迪打开木门,那一水泥地刺眼的红,和几天后大黑安详的闭上眼睛,为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