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道他们患病时,会怎么处理?”
只是各类问题一一推进,骆晓却除了前男友事情,其他答得很模糊,不是“不记得”、“不知道”、“不清楚”,就是“我也不懂”。
采访显然进入碰壁期,无法打开采访者的内心。
李贞把手中的笔帽摘下,以为温华熙应该是要被劝退了。
温华熙确实吃瘪,她对采访卖/淫/过程没有任何挖掘意图,想努力探究她们的内心思考和社会保障诉求,却得不到很多有价值的信息。
大纲上的问题几乎都问光,她不得不现场补充询问,“出去之后,你会选择什么职业?”
骆晓听出温华熙在收尾了,想到开头的介绍,讽刺道,“做‘记’者吧。”
顿时,温华熙语气冷了下来,“你还想走回头路吗?”
“肯定改邪归正啦~”骆晓撑起下巴,“是做和你一样的‘记’者啊。”
燕堇早受不了温华熙被骆晓几次嘲讽,反正她瞥到温华熙的大纲问题都基本问完,不客气道,“我认为你大可以不必这样,我们只是平等采访,带着这么大抵触情绪,可以不接受采访。”
温华熙不得不分神,右手扯了扯燕堇的衣袖,暗示燕堇不需要为自己出头。
骆晓将她俩推搡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内心的愤怒燃起。
“平等?搞笑!”她一脸鄙夷,“你们不就是享受‘救风尘’的高高在上?想做别人的拯救者吗!?”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炸翻了几人对骆晓先前全部看法。
温华熙怔愣,和对方交流近半个小时,这才是对面人的真实想法?
她松开拉扯燕堇的手,“我们从没有带着这种意图来和你对话。”
“那你干嘛要搞采访?卖/淫/女对你们记者来说很夺人眼球吧?”骆晓眼里是明晃晃的恶意,她抱起双手,“在你们看来这是堕落,可在很多国家就是合法的!凭什么男的去卖屁股,就算是好汉遇到难处,女的这样就是下贱呢?”
李贞很想补充,鸡/奸、肛/交/也是色情服务,也属违法行为。
可她看出骆晓情绪上来了,贸然用警察身份打断,可能会阻碍温华熙的采访,索性保持安静,暗自观察起来。
温华熙解释,“我对卖/淫/者不存在性别歧视,这次计划采访的对象不仅是卖/淫/者,也想对组织卖/淫的头目、卡娃、发卡族做采访,并不是为了哗众取宠才做的选题采访。”
骆晓丝毫不在意,冷笑道,“都是你问我,那你也来回答回答我。”
三人先是面面相觑,但没人反对。
骆晓特意等她们专注看回来,她才开口,“凭什么我生下来就该是贫穷的?凭什么穷人就活该过这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
“国家不是说好了要共同富裕吗?怎么就富了一小撮人,那些人和他们的子女就可以开着豪车住别墅,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
封闭的空间里,所有人的沉默,让她的质问声更加有力。
骆晓甚至双手重重拍向桌面,“你们一边打压我们穷人的出路,一边还要看不起我们自找出路?”
温华熙不能苟同她的最后一句,“可这种物化自己的极端方式,根本就不是找出路。□□不只是违法、破坏公序良俗,更对你的身体危害极大,也对你的人格自尊是全方位的伤害,这完全就是自毁!”
“这世道不是都在宣传笑贫不笑娼吗?那些钓凯子的,为了嫁进豪门不择手段的,和卖/淫又有什么区别?”骆晓越说越愤怒,“偏你们就想着教育我,就想改造我,不就是看我们底层人好欺负吗!”
温华熙除了准备采访酬劳,还准备了另外两个信封。
一是通过韩畅拿到江平市职业技能培训中心主任的联系方式,以及确定国家补贴的职业技能种类和相应的就业方式。
二是联系到曾经采访过谭朝笛所在的制衣厂,整理好包括具体工种和酬劳情况。
她希望对方短期和未来的职业规划都有方向,一边摸向轮椅袋里翻找,一边安抚道,“贫富差距确实是一个很大的社会问题,要想解决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完成的。在现有制度下,你还能选择其他职业创造自己的财富,有了第一桶金做启动肯定有更多机会的。比如,可以先去工厂……”
“你在工厂干过吗?!”
温华熙被问住了,她没有。
“我有!”骆晓死死盯着温华熙,“我以前就是进工厂的。”
看着温华熙那副救世主的嘴脸陷入迷茫,她蔑视道,“你知道一个月做满30天,一年到头,存不到3万的绝望吗?!我不是8个小时的工时,是12小时到15个小时待在工厂里!”
她握紧拳头,“每天15个小时,我那么勤奋,凭什么就只能得到这点回报?这样低贱的底层人,完蛋的人生,做什么都是错的呗!”
工人的艰辛,是书本里的作文素材,“血汗工厂”更是遥不可及的事。
温华熙霎那间反思自己是否陷入知识分子的虚无之中,她似乎对民生还欠缺更为扎实的理解。
“辛苦干了一年,到头来赚的钱不如别人一件衣服,甚至是一顿饭?”骆晓咬牙切齿,“就存的那一点钱,要给家里的泥巴瓦片房加固,要买米买油,要给九口人过日子用!还能剩下什么,连别人一支口红我都要攒钱才能买……”
骆晓飞过一记眼刀,直插一脸正义的温华熙,“你说说,既然都是平等的人,凭什么呢!”
温华熙内心震撼,她语气不稳,攥紧轮椅扶手,“所以记者才需要报道民生问题,去动员社会和政府部门完成关注到解决,你的……”
可骆晓实在听不下去,“你们上嘴唇打下嘴唇,冠冕堂皇的漂亮话说得轻巧,写一些狗屁没用的文章,害我们底层人一点退路都没有,有什么了不起的?!城里的人不也都是在卖吗?有谁不是在扒高踩低,你们出卖灵魂,我出卖身体,大家彼此彼此!”
骆晓眼里的恶意蔓延,瞥一眼李贞却被警服震慑,悻悻转移视线,扫向一旁满脸不痛快的燕堇。
她拿手指着燕堇,“你看着她穿的、戴的,那个包就要几十万吧?所以说,她是富二代呢,还是被富哥富姐包养的?为什么你们记者不关心关心这些人有没有违法犯罪呢?”
燕堇被恶意对待,温华熙莫名有股无名火窜起,语气里不自觉带着一丝愠怒,“你的遭遇和情绪可以宣泄,但你这样恶意揣度她人,不仅伤害别人,本质也是贬低自己!”
“那轮椅记者,你告诉我,我哪句话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