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果然还是有些睡不着。
芙洛拉浅浅地眠了两三个钟头,不知何时又恍惚地睁开了眼,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放空有些茫然的大脑。
身侧的时钟无声地指向了半夜两点,唉,头好痛,也不知道睡了个什么名堂。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脸,有些恹恹地闭上眼,静静地在心里面随着呼吸的频率数数,1,2,3,4……
467,468,469……意识和身体好像渐渐有些沉重,似是在不断地下沉,下沉,要陷进床垫一般,达到一个临界点后却又忽然清晰了起来。
921,922,923,924……
啊,不行,芙洛拉一掀被子将脸和半个身子重新露在空气里,一丝睡意都没有。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脖子,身体已经因为睡不着而产生了一些虚热,再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了。
芙洛拉起身披了件长外套,轻轻推开了阳台的门。
微冷的晚风兜头吹来,吹得她一个激灵,她悠悠地在吊椅上坐下,手撑着下巴眺望着这片深黑的大海。
目光可及之处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光源了,毕竟都深夜了,大家都关灯睡觉了,就连天上的星星似乎都有些暗淡。
果然还是受白天那件事的影响了吗,芙洛拉叹了一口气。
那个男人在她眼前被子弹击中,带着丝丝血液飞溅出来,她当时明明都没什么感觉来着,一介恶人而已。
她今天还见了巴基,和他一起看了电影,一起吃了晚饭,一起聊天散步,这些都是非常开心的事情,完全将她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但是每次都是这样,一些并不足以击垮她的东西,会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入侵她的内心。
之前的医生有说过,这是一种病,叫什么她忘记了,意思就是在受到一些刺激的时候,人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和想法,各种相关的,不相关的信息会不断在脑海里浮现。
哪怕她真的觉得起因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没事,也就是一两晚睡不着而已,她已经习惯了,还好,今天下午看电影的时候算是小小休息了一会儿。
芙洛拉在外面一躺就是半个多小时,等到身上的体温都被冷风带走了,她微微打了个颤,起身准备回到室内。
“咔——”寂静的环境中,一声闷闷的脆响从隔壁传来,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巴基?芙洛拉心里一紧,连忙朝隔壁跑去。
“巴基?”芙洛拉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推开了房门,还没寻到那个身影在哪里,身子忽地一僵。
黑暗中,一股视线紧紧地锁住了她。
芙洛拉瞳孔微转对上那双眼睛,黑暗中,仿佛只有那双眼睛透着点光,幽深,阴冷,布满了杀意般直直刺入芙洛拉的双眼。
他的身形有些模糊不清,连带着身后浓重的黑影,一整个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带着深深的压迫感,一股脑朝她压下。
芙洛拉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她张了张嘴,终于是又唤了一遍那个名字:
“巴基?你还好吗?”
巴基的身躯一震,他眨了下眼,睫毛微颤,涣散的眼睛慢慢转动,似在回神,有一会儿才重新聚焦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
“芙洛拉?”他轻声说。
“嗯,我在。”那股骇人的压迫感和窒息感终于慢慢褪去,芙洛拉抬了抬有点发软的双腿朝巴基走去。
“你……你为什么睡在地上?”她走近了才发现,巴基赤裸着上身坐在地上,一床薄被子又垫在身下,又半盖在腿上。
巴基没有动,也没有回话,垂下眼睛似是进入了又一轮的茫然。
芙洛拉预感不妙,谨慎地又退了一步:“巴基……你现在是巴基对吧,不是冬日战士?”
听到这话巴基立马有了点反应,他慢慢仰头看了芙洛拉一眼,抬起手盖住了自己的双眼,略带疲惫地说:“抱歉,吓到你了?”
芙洛拉摇了摇头:“一点点。”
她没有开灯,轻手轻脚地蹲到巴基身边,看着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如同流水般流畅,肩膀微微勾着,胸前和腰腹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深深浅浅地印着轮廓。
左肩上,和金属接轨的地方透着许多纵横的伤口。
芙洛拉皱眉盯着那块地方,轻声说:“所以为什么睡在地上?”
巴基抬手,五指并拢将头发向后梳去,五官完全显露出来,透着一些迷茫和无害。
“床,太软了。”他小声地说。
“哈?”芙洛拉看了一眼地板,又看了一眼床,她喜欢厚厚的软软的床垫,所以所有的房间配的都是这种,但是——
巴基又不像史蒂夫和山姆,他们两个类似于刚退役的军人,像原始人一样睡在地上,拿石头当枕头。
“你在九头蛇的时候难道不睡床的吗?”不对啊,她的待遇应该和巴基差不多啊。
巴基摇了摇头:“这个太软了。”
啊,好像也是。芙洛拉回忆了一下,她最开始的房间里就是硬硬的木板床,伯格给她换了房间之后才好一点。
伯格是对她好,巴基可能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可恶的九头蛇。芙洛拉磨了磨牙。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巴基扭头看她。
“嗯?”芙洛拉愣了一下,她是听到了一些声音——她四下环顾了一下,发现床头柜边有个碎掉的玻璃杯。
“因为那个。”她给巴基指了一下地上的玻璃碎片。
“啊……抱歉,吵醒你了。”原来那声玻璃碎掉的声音不是他的梦里的,他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巴基扭身的动作带动着更多的□□露在芙洛拉面前,她眼都有点看直了,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胸口。
唔,有点汗津津的。
“你要不要再洗一下澡?”她收回自己的手,“出了汗再直接睡觉的话容易感冒,玻璃我来收就行了。”
这完全是芙洛拉多虑了,堂堂冬日战士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生病。
但是巴基还是乖乖地嗯了一声,伸手从床上捞起上衣兜头套上才从地上起身。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新的上衣,刚准备进浴室发现还蹲在床边的芙洛拉,抬脚走过来。
“你不用动。”他轻轻按住芙洛拉的肩膀,制止了她要去捡玻璃的动作。
房间里的灯已经开了,巴基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遮出一小片阴影,配上微卷的长发,有一丝温柔的意味在里面。
“等会我出来之后自己收拾。”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芙洛拉的注意力却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
“昂。”她呐呐地收回了手,起身坐到了床边,而后忽地抬手指了一下,“巴基,不要皱眉。”
巴基条件反射地抬了抬眼,嗯?他刚刚有皱眉吗?
趁着巴基洗澡的空隙,芙洛拉回到自己的房间把灯关了,然后又把巴基房间的空调打开。
她都不用问,就知道巴基肯定是又做噩梦了。
海边的温度总体来说还是要低一点的,不能直接像上次那样。
巴基重新推门进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就是满屋的热气,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抱着双腿乖乖坐在他的床尾的芙洛拉。
“你不回房间吗?”巴基有些疑惑,走到床边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擦肩而过时,巴基身上有些冷冽的水汽和气息沿着空气传递过来,芙洛拉挑了挑眉。
“你洗的冷水澡?”
巴基应了一声,把残渣丢尽垃圾桶里之后,站在床前,盯着芙洛拉不动了。
芙洛拉拍了拍被子:“愣着干嘛啊,上来呀。”
巴基还是不动:“你这是……?”
“像上次那样呀,帮助你入睡。”芙洛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