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置身于深海,在一片黑暗中,不断地、不断地下沉。
这里没有光亮,没有声音,不知时间流逝,唯有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好似包裹着我挤压我的身躯,又好似深深潜入我的体内,消磨着我的意志。
我轻飘飘地在这方天地沉沉浮浮着。我感觉不到我的呼吸,感知不到我的身体,脑海试图去冲破桎梏思考什么,回忆什么,抓住什么,却都是徒劳。
我死了吗?
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忽的出现了松动,就像海里上浮破裂的水泡,连带着我的灵魂也开始颤动。
无法理解的语言响起,忽远忽近,却惹我生厌,头疼,只想把什么东西塞进那人的嘴里让他闭嘴。
更近的是女人的哭喊,凄厉悲惨,一声又一声,简直像在我耳边炸开,仔细一听,却又像是——自我的身体里传出。
这些声音叠加着,折磨着我的大脑,逼得我想逃离,想喘息,想大声喊叫,却也让我感觉到生命开始变得鲜活,像是重新拥有了四肢来感受疼痛,拥有了口鼻来感受呼吸,拥有了听力来感受外界,就连眼前也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黑暗。强烈的头晕目眩充斥着我的大脑,简直如裹挟着我的灵魂重新塞入身躯。
感受着苏醒的那一刻即将到来,我提醒自己,我的名字叫林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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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欣睁开双眼,简直要被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惹得尖叫,她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冷,全身都绷紧了,叫声在喉咙里滚了两下,又重新咽下——她失声了。
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量一样使不上劲,她试着张了张嘴又被喉咙的破碎惊了一下。
林欣闭着眼咬紧牙关,带动着脸颊两侧微微鼓动,狠狠深呼吸了两下,整个口腔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茫然地想。
脑子里空荡荡的,她试图去回忆点什么,强烈的,直击灵魂的疼痛直直涌上大脑,像是有人拿着打蛋器搅动着她的脑子,痛得她眼前都好像闪过白光,浑身发抖。
她弓起了腰,抬起手臂想抱住自己的脑袋,却猛地撞上什么冰冷的束缚,发出一声响。她垂头,发现自己纤细的手腕,手臂,双腿上都被巨大的金属铁环锁着,动弹不得,和金属相接的皮肤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布满了勒痕,发青发紫,还隐隐渗着血迹。
这是有多用力地在挣扎啊?她出神道。
啪嗒的脚步声传来,还没等林欣抬眼,惨白的光束就直直照到她脸上,刺得她双目刺痛,连带着脑子里的钝痛都加重了几分,耳边耳鸣声不断,一时间几欲作呕。
一双大手掐着林欣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林欣挣扎着睁开了被泪水糊满的双眼,眼前的重影模糊着分散又合拢,分散又合拢,几个呼吸后才成功聚焦——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外国男人,身材较为高大,但眼神透着冰冷。
雷纳博士看到眼前的实验体眼神不再涣散,便知她已清醒,冷冷地询问:
“Number 32, what's your name?”
林欣只看到面前的男人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原谅她,实在是耳鸣持续得太久,没吐已经是她最后的努力了。
那男人说了几句后见林欣没反应,皱了皱眉,收回了他的手转身走了。林欣忍着痛,开始打量起周围环境。
她只在电视上才见过的实验室的模样,几台巨大的机器,正中心被绑在试验仪上的自己,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在不远处不知道在谈论什么。
林欣眯起眼睛努力地去看他们的脸,几乎全是西方面孔。
目光一转,实验室的门口站着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手上拿着的——是枪吗?她有些惊疑不定。
该死的,她这是被卖到什么外国非法人体实验基地了吗。林欣一边头脑风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收回自己的目光垂下了头。
哪怕那束直射的实验灯已经被从她的脸上移开,实验室里的白光依旧足够刺眼。
她静静地等着身体平息下来,眼里的刺痛慢慢褪去,脑子里的痛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剧烈,耳鸣声慢慢褪去的同时听不真切的对话也从旁边传来。
哦,老天爷,他们说的是英语。
林欣有点想哭,虽然眼泪刚刚已经流过了,泪痕干在脸上有些紧绷的不舒服。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虽然记忆确实断片了好久,但她记得她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在图书馆里写论文的悲催大学生,而不是在这里上演什么实验室惊魂现场版。
要死了,那可是枪,手机电视里看看就算了,她并不是很想在现实里看到这玩意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林欣感觉眼睛和鼻子又开始有些酸涩。她还能回家吗?
林欣试着安慰自己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糟,但是这里很可能已经是离家十万八千里远的国外了,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外国人。
实验室里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疯子,他们才不在乎人命,林欣不觉得自己有本事从这种地方逃出去,可是和他们的沟通也不是一件希望很大的事情。
她的英语并不好。
胡思乱想对现状没有任何用,林欣知道,但是她忍不住,她无法做到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面对超脱自己理解的场景保持镇静。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人群动了,林欣看到两个男人朝她走来。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眨去眼里微微的水光,再一次深呼吸。
加油,保持冷静,她对自己说。
林欣抬头,视网膜的余光里一缕金色顺着她的动作轻轻地从她脸侧划过,落下。
林欣愣住了。
她缓慢地转动着脖子和眼珠看过去,就像相机里的慢镜头一般,一帧一帧地跳动,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脏又开始“咚咚咚”地跳动着,又好似冲击着她的耳膜。
那两个男人已经来到她的面前,林欣却无暇顾及。
她的目光终于聚到她刚刚追寻之物上。
她看到,那是一缕金色的头发。林欣整个人如遭雷击。
刺目的实验灯又罩到了林欣的脸上。
过于纤细的四肢,西方面孔的实验人员,自己头上的金色头发……醒来后看到的一幕又一幕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刚刚那个男人再一次开了口,这一次她听清了,他说:
“Number 32, what's your name?”
林欣整个人都在发抖,大脑像是锈了的机器,隔了几秒钟才开始运行,重播,以及分析理解男人刚才的话。
“What's my name?”她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又破碎。
林欣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又开始浮现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她像是思考了很多,又像只是在发呆。她从颤抖的嘴唇里抖出几个词:
“I don't remember,sir.”
林欣的话音落下,整个实验室都随之安静了下来,安静到死寂,安静到一时间林欣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林欣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膛,冷汗早已浸湿后背,脸上的汗珠也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她连头都不敢抬。
装失忆——她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确切来说也不算是装,因为林欣确实没有这具金发女孩的任何记忆——再匪夷所思也得承认,她现在在一具陌生的身躯当中。
“What?”另一个男人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语气和眼神中都带着不可置信,他急切地向前,紧紧地扣住林欣的肩膀,激动地说:“Do you remember me?”
嘶——林欣暗暗吸了一口气,这个男人力气太大了,按得她肩膀生疼。
她控制着脸上的表情看向面前这个男人,同样的西方面孔,棕头发灰眼睛,脸圆圆的不像前面那个人一样那么刻薄,但是很明显,不会是林欣认识的脸。
林欣抿了抿唇,谨慎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圆圆脸男人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他侧身对着先前问话的那个男人沉声说道:“I need an explanation, Doctor Reyna(我需要一个解释,雷纳博士).”哪怕林欣看不见他的脸上表情,也能感受到他话中隐含的怒气。
“Calm down Doctor Bernard, there may have been some unexpected incidents during brainwashing(冷静点伯纳德,可能只是洗脑中发生了一些意外).”那个神色冰冷的男人此刻也轻轻皱着眉,似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两人一边对话一边转身回到机器上开始操作检查。
林欣默默听着,却不太听得懂,那两人说话又快又急,就像生怕别人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她有些后悔从前为什么没有多看点外国电影,为什么没有好好练习英语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