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踏进转角这家灯光昏暗的酒吧,就在中央的吧台上发现了那名已经有点微醺、面色红润的作家。
丹尼·柏宜斯身边还围着两个出版商,正在眉飞色舞地劝说着什么,被丹尼·柏宜斯像驱赶飞虫一般挥手推开。
“不过是沾了点命案的噱头,撞了大运,得意什么?这次的赢家肯定是休·昆顿,等他写完他的恐怖短篇,到时候你来求我们也不会和你签约!”
气势汹汹地甩下这句话,两个愠怒的出版商转身离去。
“想要签名?”丹尼·柏宜斯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季承望,懒洋洋地掏出衬衫口袋里随时准备的钢笔,“书拿来吧。”
季承望没有做出反应,只是眯起眼仔细打量起这个金发碧眼的中年作家。
瞳孔清明,精神状态看起来正常,只是有些轻微酗酒,如果他是幕后黑手,或许身上会有蛛丝马迹……
季承望松开班喆的手,上前不由分说掰开丹尼·柏宜斯的手掌,翻来覆去查看,没有异样;他又一把掀起人的衣袖查看手臂,在丹尼·柏宜斯的抗拒下强硬地扯开衣领检查,光滑干净,没有任何奇怪的图腾或纹身。
这是个正常人。
“嘿!”丹尼·柏宜斯皱眉后退,提高音量警告季承望,上下打量他的蓝眼睛里飘着古怪,“我是直男!”
……也许不太正常。
直男季承望对NPC突然的自证感到莫名其妙,噎了片刻,才问正事:“有任何人干预或引导你创作《海上猎场》的过程吗?这个故事是你凭独立意志写的吗?”
“这话可真失礼,我痛恨抄袭,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这个故事几年前就在我的脑子里有了雏形,我只是为了这次的比赛,把舞台改到了歌诗达协和号上,全部都是我独立完成的!”
丹尼·柏宜斯相当骄傲地道。
难道问题真的不是出在丹尼·柏宜斯的身上?那或许就是主办方出了问题,香槟先生发起这场比赛的目的不纯,也对,正常人怎么会策划这么诡异的比赛,还是作为自己的五十岁寿宴?
“爸爸,广播里在说什么呀。”
这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围客人品酒,狂咽唾沫的班喆,突然注意到什么,歪头扯了扯季承望的衣角。
季承望屏息聆听,好像是船长刘易斯的声音。
“你带着孩子还来酒吧搭讪……”
面前的丹尼·柏宜斯露出浮夸的震惊表情,季承望没空理会,迅速转身拉着班喆走出人声鼎沸的酒吧,来到相对安静的走廊上。
果然,广播里是船长刘易斯在召集客人们,都把自己行李中携带的红色衣服送到顶楼甲板,由他们进行统一销毁。
船长应该是知道了杀手还游荡在外,心生恐惧,所以才会做此决定。
和丹尼·柏宜斯的小说里一样,陷入恐慌的人们只知道杀手专门猎杀穿红色衣服的人,于是天真地以为“把所有红衣销毁”就能平安无事,殊不知这只是噩梦的导火索。
《海上猎场》的后半段写道,有一名贪财的船员不明真相,在销毁过程中,偷偷藏了几件昂贵的名牌红色衣服。
半夜,这名船员在宿舍往自己身上比划红衣,却引来了面具男,遭到了残忍杀害。其实面具男就躲在通风管道中,暗中窥伺一切。发现红衣都被撕碎烧毁,面具男受到刺激,开始了更加肆无忌惮的海上屠杀,亲手用鲜血给亡者制作‘红衣’。
这些NPC根本不相信恐怖小说会变为现实,自然没人把剧情当回事,但是玩家却不一样。
季承望火速赶往广播里提到处理衣服的顶楼甲板上,此刻夜幕低垂、月明星稀,海上咸腥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味,看来东西已经烧完了。
甲板上零零散散聚集了不少人,一眼望去全是玩家。
意外地,季承望没有在人群里找到郁今的身影,他不是最喜欢凑热闹吗?
季承望站在远处观望,看到以那个红毛玩家为首的几人,正将一个躲在太阳能板后面的船员摁在地上,一袋红色衣物散落在地。
这些玩家面面相觑,还真的和《海上猎场》里写的一样,有个船员偷藏了衣物。
“各位请放心,这次我们亲手处理掉这些被藏起来的红衣,今晚应该就不会出意外了。”那个红毛玩家自信地举起那袋衣物,转头就扔给了旁边的小个子。
那个小个子往后一抛,那袋衣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扔进了大海。
被逮个正着的船员懵逼地蜷在甲板上,战战兢兢,连连道歉,表示自己只是一时起了贪念,求众人放过他。
“滚吧,是我们救了你一命。”红毛踹了那个船员一脚。
其他玩家纷纷给红毛鼓掌,称赞他处理得漂亮,不愧是精英玩家云云。
季承望也暗自松了一口气,现在小说里的剧情改变了,今晚应该就不会发生命案了吧?
海上潮湿阴冷的晚风拂过面庞,季承望这才发现,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很晚了。
睡好觉才能养精蓄锐,明天继续调查。季承望刚挪了一步想要回宿舍,感觉到腿上沉甸甸的腿部挂件,心头一沉。
差点把这个NPC小孩忘了……
季承望原地蹲下,燕尾服摆拖在地上,他很认真地看着男孩道:“班喆,很晚了,我先送你去找客服中心的姐姐,她会给你准备舒服的床铺。”
“我不要,我就要和爸爸在一起!”
班喆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委屈巴巴地仰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两只手像磁铁一般吸附在了季承望的腿上。
季承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仰望月亮,欲问苍天自己怎么会摊上这种事。
趁着人移开视线,班喆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心中嘻嘻:气运最高的人,身份怎么会简单?睡得肯定是最豪华的套房!
“这可是你说的。”季承望无奈道。
五分钟后。
季承望自觉力气很大,却要用尽全力才能推开单人宿舍生涩的门,他疑惑地回头看向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来的小男孩。
“快进来,当自己家就行。”
班喆嘴上“嗯嗯”,咬了咬后齿根,做足了心里建设,才踏进这间比套房厕所还小的单人胶囊宿舍。
这么闪亮的燕尾服,怎么是服务生的制服啊!难道是在利用底层身份寻找线索?这就是大佬的觉悟……
班喆思绪万千,收起小肚腩从季承望腿边挤过去,看到那张一米二的单人床,越发无语凝噎,感觉自己当年流浪露宿街头睡的公园长椅都比这大。
“你一定要和我睡,那就只能挤挤了。”
季承望发现这个挺阳光的小孩一进宿舍之后,就格外沉默,还在心里估摸小孩熬不了夜,恐怕是已经困了,赶紧开始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