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殿前司,赵恪更加烦躁:“楼长空,你有什么人手能用的?”
楼长空道:“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老头子想在禁军中给我谋个差事,我娘说先成家后立业,非要我先成亲,才放我出门闯荡,我能有什么人手。”
赵恪叹口气,没有实权又遭忌惮的宗室连家仆都不敢多养,更别说护卫了,他兄长在殿前司就像个人质,所以赵恪格外讨厌殿前司。
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话又说回来,赵恪拍了拍楼长空的肩膀,揶揄他:“你要成亲了?谁家娘子这么倒霉嫁给你?”
“八字还没一撇呢,别瞎说,坏了人家姑娘名声——”楼长空耳尖通红,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羞涩的笑,“是苏侍郎家的。”
赵恪愕然:“户部侍郎苏安咏?”
楼长空笑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你可不要瞎传,去年春天我从侍郎府后街路过,也是巧合,她放的纸鸢落下来砸中了我,当时我只觉得她生得好看,可天底下好看的小娘子那么多,只有她不一样。”
赵恪不能理解,捡个纸鸢而已,怎么就跟人家两情相悦上了?天下男人女人不都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再美若天仙到最后还不是红颜枯骨。
“怎么不一样?”
“她的眼睛会说话,”楼长空的嘴角上扬,目光满是温柔,“如果你见过她,一定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世人多是空心泥偶,独她端坐神龛,仍能食烟火,笑红尘。
苏家,松鹤堂内挤满了人,大门外站了个躬着身子的青衣大夫,宋玉熙姗姗来迟,正与那大夫撞个满怀。
“是宋娘子啊——”青衣大夫看见是宋玉熙,呼吸立时乱了,脸色涨得通红,“前次给娘子开的方子该换了,要不……要不安某给你搭个脉看看……”
宋玉熙还没说话,老夫人房里的侍女冬雨忽然气势汹汹地出门,端了盆水泼在廊下花丛里,掐着腰指桑骂槐:“一伙子贱婢,让取个人参都推三阻四,怎么,老夫人是不配吃她杨家的人参?”
这盆水泼得精妙,全然溅在了宋玉熙裙角和鞋面上,安大夫动作慢了些,虽有心护花,却没有那个护花的本事,支支吾吾道:“冬雨姑娘当心些……”
“当心?”冬雨乜了宋玉熙一眼,看她天天穿得出殡似的犯忌讳,怪道老夫人不喜欢,看见就心烦,“老夫人的院子,我泼盆水还要问过表姑娘了?也是,表姑娘受委屈了,我妈妈便是那罪大恶极的,成日价克扣表姑娘用度,真是奇了怪了,我怎么没看见家里多个一针一线的,怕是有人自己昧下了,栽赃在我妈妈身上!”
安大夫不知内情,只唯唯诺诺地求饶,做出噤声的动作,生怕打扰了屋里的老夫人和杨夫人,给宋玉熙惹来麻烦,哪里知道冬雨就是冲着宋玉熙来的,老太太今天这一出“病中教子”,动不了苏安咏和杨夫人,只有拿宋玉熙开刀。
果然,房里的流程已经走到樊妈妈举出一应人证物证,说明平时并没有克扣和挪用宋玉熙的用度,宋玉熙房里管事的丫鬟薜荔跪在堂前,哭得梨花带雨,胸口一抽一抽地:“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昨日大娘子请宋二娘吃酒,席间还问过二娘子平日吃些什么,二娘子素日嘴笨,奴婢就替她答了,二娘子不也没有否认吗?倘若平日克扣了二娘子什么,她为何不说,可见奴婢们实在冤枉……”
苏云清坐在杨兰亭下首,脸色铁青,昨日才发生的事,她自然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还奇怪,熙娘吃这么多哪能不胖,没想到是在这等着呢。
屋里戏台唱得精彩,宋玉熙站在廊下,安大夫看着她,三月暮春,竟觉得寒风刺骨,伊人萧索,与这华美的回廊庭院格格不入。
苏安咏本就不喜后宅争斗,霎时冷了脸,道:“松枝院的开支账上记得清楚,无知婢子,竟敢随意攀扯表姑娘,你是家里头的,娘老子跟樊婆子、张婆子等盘根错节,打量着我不通庶务,便当傻子般耍弄,说,是谁指使的你?!”
杨兰亭适时流下泪水,望着苏安咏凄凄切切,道:“我也不知管这家是得罪谁了,一个两个都来攀咬,索性我就丢了这掌家之权,什么也不管了,带着清娘、熙娘、若娘回平江去……”
“你胡说什么,”苏安咏适时打断了杨兰亭,转向正位的老夫人,“娘,你既病了,如何不遣人来告诉儿子一声,儿子公务繁忙,不能堂前尽孝,兰亭是你儿媳,你有什么事,同她说就是了,没得叫个婆子从中传话,这话传来传去,就变了味道,伤了和气了。”
苏老夫人歪在榻上,裹了一身厚衣服,风和日丽的天气还戴着抹额,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若不是嘴里哼哼唧唧的,倒还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封君模样。
前天晚上她房里的窗子没关严,一场风寒来得突然,让杨兰亭钻了空子,发落了张婆子,又罚了樊婆子的月俸,收了她手里的账本,今早冬雨请安大夫来看诊,回来说库房连根人参都不肯支给松鹤堂,把她气得从床上爬起来也要闹这一场。
她倒是要看看,大儿子是要她这个娘,还是要包庇杨氏和杨氏那个拖油瓶的侄女。
“不孝啊!苏大郎,你这是要气死老娘啊!”老夫人一嗓子喊起来,屋里屋外的人瞬间紧张,如坐针毡。
这话要是传到御史台,苏安咏的官也不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