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连面都不露,只在观星台随意掷了个卦,便打发宫人回去复命:“太后无碍,多吃些咸鸭蛋便是。”
这咸鸭蛋之说在祁国民间有个典故。
相传有个妇人整日胡思乱想,其夫便让她日日吃咸鸭蛋。那妇人吃了咸鸭蛋后只顾着喝水,再没心思胡思乱想。
久而久之,人们要是看见一个人在胡思乱想,便会让他去吃咸鸭蛋。
太后听闻这番回复,气得当场摔了茶盏,跑到祁帝面前告状。
祁帝却只是无奈地摇头:“钦天监性子孤僻,母后不必与他计较。”
甘木霖在宫中享有乘轿的殊荣。
某日在宫门口,他的轿撵与南阳王的轮椅狭路相逢。这位王爷因腿疾常年坐轮椅,按礼制本该由甘木霖让道。
谁知他不仅不让,反而强行先行,临走时还丢下一句:“王爷又如何?不过是个瘸腿的,我为何要让?”
甘木霖特别讨厌女人,他不允许观星台里走进去任何一个女人,连打扫的宫女也不行。
他厌女,不喜女子近身,宫里的女人反而松口了一口气。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惹人厌的人,却深得祁帝信任。他在占星卜卦上的造诣确实无人能及,更擅长炼制丹药。
祁帝每月都要服用他进献的丹药,五十岁的人看上去如同三十出头。
宫中甚至有传言,说他正在研制长生不老药,只是无人得见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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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甘木霖正在观星台顶层研究星盘。
玄铁制的星盘上,二十八宿的方位闪烁着微光。他的指尖在星盘上划动,眉头越皱越紧。
“奇怪……”他喃喃自语,“这颗红星何时出现的?”
一颗赤红如血的星辰正悄然侵入祁国的天空,更诡异的是,这红星周围环绕着一层朦胧的月光,仿佛一层保护罩,让他的占卜之术首次遇到了阻碍。
“甘大人,陛下来了。”门外传来侍从的通报。
甘木霖刚放下星盘转身,祁帝已经踏入殿中。
“陛下。”甘木霖躬身行礼。
祁帝摆了摆手:“免礼。爱卿啊,听说你这些日子一直闭门观星,可是宫中有什么异变?”
骄傲如甘木霖,怎会承认自己有占卜不出的星象?
他涂着口脂的嘴唇微微上扬:“回陛下,无异变。只是臣近日钻研新术,一时忘了去朝阳殿请安,还望陛下恕罪。”
祁帝不置可否,径自走向观星台的栏杆处:“陪朕看看星空吧。”
夜风拂过两人的衣袍。祁帝仰望着满天星辰,忽然开口:“八年前,你说星象有异,一颗灾星正逼近皇宫。若不制止,祁国必将改天换日。”
甘木霖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
“经你推演,说那灾星就是姜多善。”祁帝的声音忽然低沉,“朕信了你的话,将七岁的多善送去清源寺静修。后来姜家谋反……那孩子那么小,朕不忍杀她,又是你说将她封入太极墓,十年后开棺可得长生药。”
戴着玉扳指的手重重按在甘木霖肩上:“爱卿,当年是你亲自带银龙卫去杀多善的。你确定她真的死了?真的被封在太极墓中了吗?”
甘木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暗红的嘴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陛下明鉴,臣亲眼看着多善郡主万箭穿心而亡。石棺用十八条浸过初婴血的铁链封锁,纵使她死而复生,也绝无逃脱可能。”
祁帝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些:“殿试时,朕见到一个与姜烨神似的进士,恍惚间还以为……罢了,姜烨腰斩是众目睽睽之事。看在那人文章不错,朕点了他做状元。”
他长叹一声:“多善若活着,该有十五岁了。木霖啊,我们是不是太狠了些?”
甘木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能为陛下炼丹是多善郡主的福分,想必她九泉之下也会感到荣幸。”顿了顿又问,“不知那状元叫什么名字?”
“陆月。”祁帝转身离去,“天色已晚,爱卿早些歇息吧。”
待祁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甘木霖猛地转身回到内室。
烛火摇曳中,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人一袭青绿官服,正是当年名动京城的才子姜烨。
“呵呵……哈哈哈……”
甘木霖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
他颤抖着取下画像,手指在画上摩挲,最后竟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姜烨,姜烨……”他喘息着,浑浊的液体溅在画像上。
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同恶鬼。
许久,他才平静下来,用袖子仔细擦去画像上的污渍,重新挂好。
“陆月……”甘木霖盯着画像,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定要去会会你。”
观星台上,那颗被月光笼罩的红星忽然大放光芒,转瞬又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