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接下来这位说书先生来头不小,刚一露面便引得了一片叫好声,方才还门可罗雀的茶馆经她一亮相,不消片刻便坐满了人。
不过这显然不是奚墨寒所在意的,被乐正依主动牵起的指尖处好似有一阵暖流涌过,将她心底那片空缺的柔软尽数填满。
乐正依正费力从人群中挤过去,想要尽快觅得一处好位置,而她身后的奚墨寒却是希望这条路可以远一些,再远一些,最好永远不要走到尽头……
她忍不住微微用了些力气蜷紧了些手指,想要将这无意间再次停落于自己指尖的蝴蝶囚于自己的身边,再不放她离开。可她又怕这样一来会令那执拗的蝴蝶折断自己的翅膀,凋零于自己的掌中。
所以当乐正依终于意识到自己正紧紧牵着奚墨寒的手,下意识便想要挣开时,她仅是坚持了片刻,便一点点松下了手上的力气。
看着忙不迭从中抽离的皓腕,奚墨寒唇角扬起一个略显苦涩的弧度。
“咳……这个位置还不错,就坐这里好了。”乐正依心慌意乱之下也没心思再找别的位置了,随意挑了个离自己近的座位便直接坐了下来。
“好。”奚墨寒温柔的应了一声,随她坐下,随后一招手叫来店小二,要了清茶与小菜,又贴心地为她将那果壳剥去。
乐正依全程都不敢同奚墨寒对视,味道尚佳的菜肴吃在口中也是食不知味,好在那评书讲得确实是精彩,而奚墨寒也是丝毫未在提及方才那尴尬事,表现得很是平常。如此一来乐正依那忐忑的心也总算是略微安定了些,逐渐被那说书人口中的故事所吸引,随着主人公遭遇的跌宕起伏而或鼓掌叫好,或扼腕叹息。
不过对于奚墨寒来说,听故事的人显然便比故事要有趣多了,她一心全系在身旁的乐正依身上,故事只听了个大概意思,讲得是一名公主在母国战败后不得不与敌国皇帝和亲,而后公主凭借着自己的聪敏与皇帝对她的喜爱纵容,暗中为母国传递去了许多物资与情报,最终使得又一次战争中公主的母国成功战胜了强大的敌国。
公主的母国作为战胜国,要求迎回公主,可皇帝却舍不得从今往后同她天各一方,而公主也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爱上了这名将她视为珍宝的皇帝。
就在公主决心要留下来之时,她的秘密却意外暴露了,皇帝这才发现原来枕边人便是导致自己国家战败的内鬼。
面对群臣激愤要求处死公主的要求,皇帝最终以如此一来会激怒敌国为由,将公主送回了她的母国。而他的国家则在这般内忧外困的情况下发生兵变,虽未死,可也成了阶下囚。
又过了许多年,重返故国的公主成为了一代女君,凭借着优秀的文治武功,彻底统一了天下。她骑着马、率领着军队踏足于敌国的都城,受万人跪拜,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人群之中的他,曾经的皇帝如今已经是一介布衣。
此刻他身边有着与他一同过着粗茶淡饭生活的妻子,而她身后也有着为巩固政权而与之联姻的皇夫。
两人相视无言,目光中没有愤恨不甘、遗憾懊悔,剩下的唯有释然。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忧伤的结局令在场众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方才有人起身叫了声好,随后将一枚碎银丢入了那台前的铜瓮中。
不少人当即跟着效仿起来,乐正依也是从灵珠中取出了两枚银锭抛了进去。
说书先生对众人拱手道了声谢,随后便退了下来,紧跟着上来了另一人,再讲起评书,却远不及方才那个故事精彩有趣。
珠玉在前,瓦石难当。乐正依尚且沉浸于上一个故事的余韵中,对此显然是提不起太大兴趣,稍坐了片刻后便离开了茶馆。
“怎么,还在想刚才那段评书?”奚墨寒见她面对着街边那些新奇玩意儿,明显不如最开始那般兴致勃勃,便开口问道。
“是啊,果然比起完美无憾的结局来说,这样充满遗憾的结局更让人难以释怀啊……”乐正依轻叹了一口气,摊了摊手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在一起,或许是生活中本就已经有太多的遗憾了吧?所以想要在这些故事中寻求些许慰藉。”
“那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原谅那个公主吗?”
奚墨寒轻声问出这个问题,随后便将目光投注在一旁商贩正卖力推荐的玉簪上。那再平常不过的玉簪被她仔细摩挲着,好似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怀着近乎是等待处刑般的心情等了半晌,却依旧没有等来回答,奚墨寒再沉不住气,抬眸看向了身旁的乐正依,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
“我想,我不会原谅她。”乐正依微微一笑,可笑意却是不及眼底。
奚墨寒有些狼狈地错开目光,一时间竟有种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
可乐正依却是很自然地说了下去:“到底是故事以外的人,说什么原谅,都是慷他人之慨罢了。虽说我还没经历过什么欺骗,可若是有一天遇到了,那我绝不会原谅欺骗过我的人。”
“您不是说过,我拥有着相信别人的能力吗?可这份能力要是没有限度的话,那怕就是愚蠢了吧?”
“我可以接受任何人欺骗我一次,但我绝不会给她第二次欺骗我的机会。”
她唇角微扬、语调轻快,看着奚墨寒陡然苍白下来的脸,心中一边感到疼痛,一边又感到报复般的快感。
直到紧咬的舌尖传来血腥的气息,她再维持不住面上的平和,转身就走,奚墨寒才缓缓松开手来,那掌心的玉簪此刻已经是化为了齑粉。
她朝一脸惊悚的摊主抱歉地笑笑,丢下了一块银子,随后缓缓走在了乐正依的身后。
“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