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打在肉上发出一声声闷响,直白而狂野的激斗最能激发人心中的血性,围观者大声叫好。
谢父抓住时机,猛然攻向赵云下盘,一记抱摔把人扔出去,赵云措不及防滚地卸力。
待卸去力道,赵云骤然跃起想要反击,可谢父早有准备,趁着赵云起身时空门大开,迎面一拳正中赵云胸口。
这一击势大力沉,赵云呼吸一滞,一拳之下连退数步,捂着胸口连声闷咳。
见此,谢父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等赵云喘匀气息。
赵云随即拱手抱拳,“将军勇猛,是在下输了!”
“哈哈哈哈!”
“好——!好——!”胜负已分,场外有士卒振臂高呼。谢然看向场中,神色若有所思。
谢父大笑着拉过赵云,粗厚的大掌啪啪地拍赵云在身上,“好小子,你也有点本事!老夫好久和人没打得这么痛快了!”
江闻围观得面红耳赤,此刻也跟着喊:“好——!谢伯父好厉害!”
江闻振奋的欢呼声成功杀出重围吸引到谢父的注意,谢父转头一看,就看见自家的大宝贝。
“哎呀!你们可算来了!”谢父面色一喜,大步走下演武台。
谢父浑身热血都在比试中活动开,此刻天寒,冷热相遇后身上不停地冒白气,像个人形蒸笼。
先打过招呼,谢父就豪迈地展臂揽过谢然,“然儿带回来的这小伙子好哇!模样好,身手也好,天生当兵的料!眼光不比你爹差!”
“看咱和他的比试,就知道他是个手里有真本事的人!和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大人(汉代可称父亲为大人)英勇。”谢然拿过竹书递上的手巾,递给谢父,“比试结束了?看来是然来晚了,若是早点来……”
“谁说比完了?这不还有射箭没比吗!”谢父笑呵呵地接过手巾往脸上蹭,“咱得多试试这小子的深浅,哪能这么快就让他过关!”
谢然看了谢父一眼,不搭话。
“嘶!你这……”谢父眼睛一瞪,先是左右瞥了一眼,见无人注意,忽地凑近谢然,用只有距离最近的谢然能听清楚的声音说。
“少装犊子!别说你没看出来,刚才是那小子给你爹脸面,在放水呢!”
“这赵家小子身上一把子力气,又灵的像泥鳅似的,滑手!忒他的难缠!”
“一会儿试箭你上!快给你爹掠阵!必须给我杀杀他的威风,不然以后你爹我哪来的面子管教他?”
江闻:=_=
谢父声音再小,到底是粗声粗气惯了,江闻离得也不远,隐隐约约地听见几句,顿时无语凝噎。
谢然看起来也很无奈,试图挣扎,“输赢不过一时意气罢了,我替大人上场比试算怎么回事?”
“嘿!你向着谁!”谢父板起脸色唬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小子拜过把子,认了兄弟!你出一趟给我认个干儿子回来,我不得替你试试成色,万一是个样子货怎么办?”
谢然软绵绵地唤着,“大人……”
“上阵父子兵!废话少说,让你上就上!来!”
谢父说着一把薅走谢然,步履生风地走向靶场,动作熟练的令江闻心中汗颜。
不愧是一路从军营拼杀上去的,雷厉风行,虎虎生威……刚才他看谢父胳膊上鼓起的肌肉,感觉比他的大腿都粗。
谢然不在,一时间这偌大的校场中,围在江闻前后左右的全都是精壮的军中汉子……不对,还有竹书陪他。
江闻狗狗祟祟地凑到竹书身边,找了个话题:“竹书竹书,谢然的射术怎么样啊?”
他只看过谢然用剑,没见过用弓。不过能被谢父认可还拉上场去杀赵云的威风,想来肯定差不了。
竹书用一种似乎不骄傲但其实满满都是骄傲的语气道:“弓开二石,弦满如月,劲可裂石,例无虚发。公子射术,可为军中魁首。”
哇靠这么猛?!
江闻大吃一惊。
他立马扭头看向场中比试,谢父当裁判,赵云和谢然都已经拿上弓箭。
距离有点远。江闻眯了眯眼,盯着谢然的手看。
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搭箭,拇指扣弦,食指压在大拇指上,姿态灵巧又稳定。
待展臂发力,果真弦如满月,一点寒芒如碎月流星,瞬息间从谢然手中脱出,分毫不差地正中远处靶心。
箭头穿透木靶,箭杆深入一半有余,比赵云的更深三分。
谢然胜。
“好——!好——!”场中又是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竹书眼力不错,倒是看出一些门道,小声对江闻说,“公子和赵公子都有留手,两人的实力都不止于此。”
这还留手?
江闻看着硬生生卡在靶子上的箭矢,无语不足以形容内心悲愤。
他捏了捏自己胳膊上越来越软的肉,或许是出于内心最后一丝尊严,问竹书:“谢然不是经常生病吗?生病还能习武?”
竹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怪症又不是绝症。公子平时身体好得很,而且就是因为总生病,才要多学武艺,强身健体。”
“公子自小修习,六艺无一不精,射术甚至远超将军,军中无人不服!还有……!”竹书的眼睛发亮,神情格外敬佩。
好的,懂了。谢然是六边形战士。
江闻收拾收拾埋葬好心中最后一片自尊,自我安慰道:挺好,至少往后谢然的安全能得到十足的保障,还可以顺带把他也保护了,多方便!简直不要太完美!
江闻安慰完自己,转头看见竹书眼神发亮的样子。
竹书每次露出什么表情,好像都是因为谢然。对方上次焦急失态,也是因为担心谢然的安危。
“明忻在军中的威望很高吗?”江闻若有所悟地问。他总觉得刚才谢然得到的欢呼声完全不弱于谢父,甚至更要热烈些。
竹书神情微顿,刚想装没听见,又想起谢然对他的吩咐,沉吟两息,还是毫不隐瞒地解释道。
“并州纷乱多战,唯余几郡尚有自保之力。边疆士卒久经沙场,虽不缺悍勇,但多有心生骄横、偷奸耍滑之辈。”
“如今太原郡内上下一心,军队令行禁止,风清气正,皆系公子所为。大家受公子恩惠,自然内心尊崇。”
江闻听着,默默地把竹书的话记在心里。
场中比试落幕,谢父高兴地将赵云和谢然一手提一个,带着在一众下属面前显摆去了。
等谢然逃出谢父魔爪时已至傍晚,然后才发现一天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谢然和江闻同坐一车。
谢然对鸽了江闻,留江闻一个人在校场看了半天大老爷们的事多有歉疚,往后两天带着江闻在晋阳骑马、打猎、野炊,……什么好玩玩什么,待遇拉满。
江闻笑呵呵地照单全收,一路走一路玩,只是每次往来城中内外,会多看两眼城内百姓的生活,偶尔面露思索之色。
——他总要有些长进。
再隔天的晚上。
谢氏设宴。
宴上就那么几个人,谢父、谢然、赵风、赵云、江闻……谢父连手底下的老弟兄们都没叫,就想开个小小的家宴。
一是为了对江闻等人的到来表示欢迎,虽然间隔很久,但接风洗尘嘛,不怕迟。
二是谢父最近小小的升了职,心里高兴,就想搞个宴会庆祝一下,顺带找机会多喝点酒。
升职,不是升的官位,而是升的爵位。朝廷签发文书,正式由中卿爵级晋升上卿爵级。
虽然现在连太守名号都有人敢自领,一个上卿爵位算不上什么,但是谢父摸着文书,依然很高兴。
谢父高兴,就要开一场宴会让大家一起高兴。
宴会不就是吃吃喝喝看歌舞,推杯换盏吹牛打屁,江闻在酸枣中帐时跟着张超吃席吃的要吐,这套流程熟得不行。
江闻原以为这次也一样,最多就是因为人少显得自在点——哪知夜宴上谢父喝酒喝到起兴,兴之所至竟然自己走到场中跳舞去了!
谢父在场中蹦蹦跳跳,中年帅大叔跳舞看着也不算辣眼——但更关键的是,谢父不单是自己跳,他还要拉着谢然一起跳!
谢然居然也没拒绝!还笑眯眯地上了!
江闻表示震惊三连。
堂中乐声再起,宴上父子共舞。
谢然银冠束发,一身挼蓝色襦配月白色绸衣,外罩浅云色素纱襜褕,随乐而动时,腰间繁复的青白玉佩发出细碎的叮叮当当声。
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满身琳琅光华璀璨,却只能在被佩戴者更加绝世的容光下沦为陪衬。
长袖舞动间翩然欲飞,舞姿舒展如白鹤展翅。谢然的一举一动毫无魅态,但只要稍一想到素来气度傲然如霜雪寒梅的人此刻低眸垂首为观者舞,就足以折人心魄。
披罗衣之璀璨兮,珥碧瑶之华琚*。
江闻看着看着,只觉脸上发热。
他拍了拍脸,神态略有迷蒙地盯着场中翩然翻飞的衣摆。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这要能拍成短视频传到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