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饥饿容易使人犯傻,晏追还真开始细数起他与蒋错积的怨,连蒋错踱步过来都没有发现。
蒋错端着碗进来,便看见晏追乖巧地伏在床上,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往常梳整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如今松散地垂着,透着股迷糊劲儿,他忽的不忍惊扰这个氛围,饶有兴致地站在门边瞧着。
晏追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终还是饿得不行,朝屋外大声喊蒋错的名字,“蒋……”头刚偏过去,便见门边那张脸,吓得急忙收了声。
蒋错:“饿了?”
晏追觉得面上无光,扭过脸去:“不饿。”
蒋错笑眯眯地端着碗走了过来,将碗在晏追脸前晃了一圈,又拿远些:“不饿的话我端走了。”
“……”碗里飘出的东坡肉味儿馋的晏追咽了咽口水,却还是嘴硬道,“端走吧。”
谁知蒋错还不走,用筷子夹起一块软糯的排骨,放到晏追嘴边,还似哄孩子般笑道:“阿追张嘴,啊——”
晏追看着近在咫尺的排骨,还是屈服于这块诱人的肉。
他张嘴叼住,却迟迟不见对方松筷子,便有些恼地抬头望去,蒋错脸上笑意更甚,压低声音:“阿追真乖。”说着,识相地松了筷子。
晏追将排骨含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在意蒋错刚刚说的浑话。
蒋错也没再说话,耐性地将手里的那碗饭菜一口一口喂到晏追嘴里。
晏追的腮帮被塞得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别喂了……”
蒋错“啧”了一声,停了手里的动作,懒懒道:“多吃点儿,省的下次廷杖再被打到半死不活。”
“你什么意思!”晏追瞪他一眼,“历史上多少人死于杖刑呢,我被打这么遭还能和你说话已经不错了。”
蒋错将碗搁到桌上,捏了把晏追软乎乎的脸:“要不是我,你今天也得折在那上头。朝堂由不得你肆意妄为,陛下虽然待人宽和,但也得有分寸,这次有我,下次要是我没赶到呢?或是我保不了你呢?”
晏追觉着委屈,反驳道:“挨打的是我,你生什么气?再说,我也没让你救我……”看着蒋错阴沉下去的脸,他顿时没了底气,弱弱道:“好了,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不会有下次了。”
他这么说完,蒋错脸色才缓和些许:“该说你单纯呢,还是该说你蠢呢?你不会当真以为,张谈不敢打死你吧?你可知,不过一个时辰,陛下震怒,下令惩戒晏侍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宫中的事向来密不透风,能传得如此快,少不了里面那位的煽风点火。”当然,同时盛传的还有他干涉行刑,带走晏追的事迹。
“你是说,陛下杖责我,是做戏给那些朝臣看的?”
“还不算无可救药,”蒋错嘲讽似的笑了一声,“今天无论怎样,都是要走这么一遭过场,至于失手打死一个不听话的侍读,和从小伴在陛下身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相比,哪个重要?”
晏追登时惊出身冷汗:“还真是多亏了蒋大人……”
蒋错听着这生分的称呼,只瞥他一眼,便收着碗出了屋。
除了屋,候在一旁的步时阑去接过碗:“大人,您打算什么时候送晏大人回去?”
“现在叫人送吧。以后将晏追身边那几个探子撤了,陛下已经生了不满,要是再把手伸进宫里,恐怕得不偿失。”蒋错憋着股气儿,语气都带上几分不耐。
“大人,您这么做,晏大人好像完全不懂您的良苦用心啊……”
“你不会当真觉得我是个耽于情爱之人?”蒋错睨了一眼步时阑。
步时阑被那双狭长的眸看的发怵,忙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您冒着圣怒去救了晏大人,属下、属下还以为大人真喜欢上晏大人了…”
蒋错“嘁”了一声,半晌后才说:“救了他,陛下才不生气。若是旁人,被杖责死了也无妨,可惜,他长了一张和那谢家老二相似的脸。且看着吧,陛下不仅不会怪罪,这次户部的案子,还得咱们北镇抚司一份儿。”
“您的意思是,晏大人只是投名状……”步时阑声音弱了下去。
“不然呢?真当人人都稀罕谢家老二那张脸啊?”蒋错说着,眸色却沉了下去,脸上恣意的笑转变成了一种茫然,手指不自然地纠缠着衣角,最终又像释然一般松开。
这样才好。
把真心拱手送出去这件事,只有弱者才会做。反正也不过是互相利用,在这命如草菅的世道,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就该像义父说的,感情是最不抵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