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周公周旋许久后,晏追终于凭着要干大事的念头猛然从床上坐起,本能去够挂在床边的衣服,却只摸到冰冷的木头架子,扭头一看,他昨天穿的月白长袍怎么不见了?
半晌后,一个乌蓬蓬的脑袋探出房门,朝温琢招招手,小声道:“温琢,我的衣服去哪里了?”
温琢听觉灵敏,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中气十足地答道:“大人,属下已经替您拿去洗了。”
一时间,整个院子的目光全都汇聚在晏追脸上。
晏追虽有不解,但还是和大家打了招呼:“晨安,温琢快去帮我取件衣服来,海棠去把则焉叫醒,我待会要出门。”
却见海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红着眼圈一路小跑去叫醒则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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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琢替晏追挑了件竹青色交领常服,待拾掇整齐后,二人一齐走到院子里。
则焉也已打整好站在院里,脸上是海棠同款欲言又止的神情,只是则焉看上去好似要哭出来了。
可无论晏追怎么问,他们俩都不肯说,晏追只得带着满腹疑惑,先赶去乾清宫当差。
殿门口站着几个内侍,为首的正是张谈,张谈讽笑着瞥了晏追一眼,便扭过头去,不知和身边内侍交代了什么,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晏追。
晏追若无其事地行了礼,不待张谈说话,便朝殿中走去。
朱槿祁倚着龙椅,一只玉兰紫毫毛笔在指间转来转去,一见晏追进来,便稍稍坐直身子,睨了一眼晏追,道:“今日早朝,晏卿站在哪个位置?”
晏追一惊,暗骂起小皇帝向来不务正业,居然还能发现他缺了席,面上却恭恭敬敬地跪下,脊背挺得笔直:“臣今日身体不适,故而未能参朝,请陛下降罪。”这么多日子他早已拿准了小皇帝的脾气,雷声大雨点小的,只要顺着他话说一般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朱槿祁将毛笔搁置在一旁,这才好好打量起晏追,今日的竹青常服更显得瘦伶伶,宛若他寝宫旁那棵遭夜雨折残的单竹枝,但看到那张和谢敛袥无二的脸,心又冷了下去:“身体不适怎么不上奏请休?朕是不是有些太溺爱你了,连规矩都不肯放在眼里。多次私逃朝会,自己去领二十廷杖吧。”
“谢陛下……啊?”晏追却没想到小皇帝不像往日一样好糊弄,一时愣住。
二十廷杖,这不得把他骨头架子都打散了啊。
不待晏追告饶,殿外候着的内侍便已鱼贯而入,左右各一个架着晏追,将他押到了午门。
被绑起时,晏追还在想着小皇帝不至于如此无情,但当他被按到刑桩上时,侧过头看见旁边站着的张谈,立马心如死灰。
张谈尖声嘱咐道:“万岁爷吩咐,可要用心打。”
用心打,那他晏追恐怕要折在这里了。
那些锦衣卫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照着晏追白皙的身上便狠狠打,几杖下去,便打得皮开肉绽。
廷杖落下来,霎时血肉飞溅,打了五杖,又换了个人来,许是伤痕叠加起来麻木了,这几杖没有先前那么疼,可晏追终归是忍不住痛,早已疼的半昏半醒,只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说话。
“既是廷杖,便遵着规矩来,五杖后换人,由本官来指派。”
“蒋大人可真是神通广大,这晏大人才刚绑上刑桩呢,蒋大人就得到消息赶来了,不过老奴劝蒋大人莫要多管,免得连累了自己。”
“什么叫多管?行刑历来是我北镇抚司的事情,张公公若有异议,大可以在万岁爷面前好好禀明。”
朱槿祁看重晏追,本意是想吓唬一下晏追,挥舞几棒子让他莫要恃宠而骄罢了。张谈假传的圣意叫那几个锦衣卫用心打,又哪敢闹到皇帝面前,要是让皇帝知道了,这几棍子恐怕就得落到他身上了。
张谈只得皮笑肉不笑地给蒋错让路,由着他去换成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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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追猛地惊醒,急忙摸了摸双腿,还好,没被打残废,一动作又牵扯到屁股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
接着,传来一个不悦的声音:“乱动什么?疼不死你。”
晏追这才发现自己是在蒋错府上,下身还光溜溜的袒露着,无论是不是出于礼义廉耻,晏追都立刻大惊失色地翻过身去,忍着痛在床角拽了条布料盖在身上。
蒋错脸上不悦更甚:“我刚给你涂的药你全蹭在床褥上了,到底还想不想好了?”
意识慢慢回笼,尖锐的疼痛顿时席卷整个屁股,晏追忙又翻过身伏在床上,终于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晏追砸砸嘴,感叹道:“我居然还活着……”
蒋错露出了个戏谑的笑容:“你当然活着了,我哪舍得打死你啊?”
“你打的!?”晏追惊叫出声,又牵扯到伤口,深吸了口冷气,“那你还打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