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荀被盯得发怵,只得垂下头去。
步时阑见蒋错没接药碗,便打算亲自上手给晏追喂药,用药匙舀了一小口塞进晏追嘴里,汤药却顺着晏追唇边淌了下来。
“大人,喂不进去咋办啊!”步时阑焦急喊道。
蒋错拍拍他肩,让他别喂了,原本楚荀身份就有疑,对外宣称是太医院院使的养子,可这楚荀这张艳丽的脸,一看便不是中原人,偏生还是大同人,大同毗邻北燕国,满朝文武都对这楚荀生疑,偏生圣上还偏宠楚荀,年纪轻轻便将他提拔到了御医的位置。
蒋错原本见晏追中了毒,特地派遣与楚荀关系甚好的步时阑去请太医,就是想借这次机会试一试楚荀,可现在蒋错突然有些不舍晏追白白送命了,先前派了人重新去请太医,自然不必再喝经楚荀之手的汤药。
楚荀眼看蒋错已经生疑,原本就素净的脸更是煞白,他咬咬牙,说:“晏大人中的是巫毒,若是不喝这汤药,恐有生命危险……”医者仁心,一边是身份暴露的危险,一边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还是纠结之下选了后者。
“楚太医是怎么知道北燕国的巫毒?”蒋错掀眼睨了一眼楚荀,又低头擦拭晏追额上的冷汗,“不劳楚太医了,方才蒋某重新派人去请了太医来。”
楚荀攥着衣角,突然跪了下去,开口道:“晏大人的毒只有在下能解…蒋大人难免怀疑在下,可人命关天,求大人相信楚某一次,解了毒再议身份也不迟。”
步时阑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跪下,附和道:“是啊大人,您便相信楚太医吧。”
蒋错忽然笑出声,挪了位置,让出了床铺旁的位置,摆摆手:“那楚太医请便。”说着,走到了窗边,看着庭院里栽着同样的梨花,出神想,左不过晏追只是萍水相逢当了几天的同僚罢了,若是抓住了个北燕国奸细,再升一级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指挥使了,一步一步谋划这么多个棋,不就是为了走到这个位置吗?
“楚太医的药方,拿去给别的太医看一眼先。”蒋错还是开口道,他从庭外的梨花树移回目光,靠着窗看着正在火上炙烤银针的楚荀。
他还是有些不想看晏追去死。
步时阑应道:“好嘞大人,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请的太医到了,正在院子里候着,那缇骑进来复命,蒋错点点头让他把太医带进来。
太医进了屋子,看见楚荀怔愣了片刻,抚了抚胡子,朝蒋错问道:“蒋大人哪里不适?”
楚荀听见声音,回头唤了一声:“义父……”
那太医颔了颔首,缓慢开口:“既然荀儿已经在这,为何还请老夫,莫非真遇到什么疑难杂症?”
好啊,叫请太医,还请了个院使来。蒋错不动声色,唇角微微勾起。真是天助他,若是太医院院使是个奸细,能领什么功呢?
步时阑上前将方子递上去:“劳烦院使大人看看,这方子如何?”
虽还不知道这病症究竟是何,但院使还是仔细看了一遍,皱眉道:“这些药材性质都很温和,可若是这么配,便是要人性命的至毒啊!荀儿,这药方是你配的?”
“……是。”楚荀眼看躲不过这遭,愣了一会,正在给晏追喂药的手却没停。
蒋错闻言却没制止,仿佛像局外人一样静静看着。
“荀儿啊荀儿,怎么这么糊涂,老夫教你的都学去哪里了?”院使捋了捋胡子,似乎要开始训导,步时阑得到蒋错首肯后急忙将院使拉了出去,一边说:“院使大人,我最近总觉得腰膝酸软,您给我看看吧…”
楚荀余光去瞥蒋错,见其神色无异,便接着喂药施针。
蒋错则在思考,既然院使并不知道楚荀的真实身份,又为何要将他收做义子。想了一会,索性这么守着,要是楚荀真把晏追治死了,直接叫人把楚荀押进大牢便是,再严刑逼供一下,再借账本一案,顺势将谢元燕一起打做通敌罪便是。
晏追睁开眼,只见层层帷幔,帐外烛火明灭,深吸一口气,便是股浓重的梨花香。
这哪儿啊?地府吗?阎王爷也有兴致栽梨花树啊。
“怎么?我蒋错很像阎王爷吗?”蒋错本杵着脑袋坐在桌前守着,听见动静便将床帐掀开,借着昏黄的烛火打量榻上的青年,或许是光线的缘故,晏追眼角那颗痣衬的他更是白,许是刚醒过来,仅余眼尾那一抹薄红和唇边没擦净的血覆在唇上,妖艳不已。蒋错不由得将视线在晏追脸上多停留片刻。
晏追刚刚一不小心居然把想的内容说出口,但也确实没说错,在外流传蒋错大人是活阎王,其故事可止小儿夜啼。他咳了两声,奇怪的是喉咙并不干涩,杵着榻坐起来,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我恐怕得回家去,不然海棠得担心了。”
“省省吧,现在是寅时,你家里还有个病患呢,你就别回去折腾你家婢女了。”蒋错抬了杯水过来,递到晏追唇边。
晏追算是反应过来,蒋错在说他家里还躺着个重伤的温琢,接过水悠悠叹了口气,这个时间回去也没有用,况且他房间的屋顶早被先前他们打架给拆了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