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文眨了眨眼睛,后退一步,稳住了心神。
见殷伯玉这样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也不答,直接转身,留下了一个背影,潇洒的挥了挥手,说:“殿下恕罪,我还有急事,此事下次再说吧。”
说完,他轻踢了站在一旁的书童小腿一脚,佯装恶气道:“走了,回去收拾你这小子。”
书童看了眼殷伯玉,忙不迭跟上了。
裴观文消失在门廊外,殷伯玉才渐渐淡了笑,唤了在一旁等候的小善子,往凤阁殿中去了。
*
街上点着炮仗,四处张灯结彩。八抬大轿,爆竹声里,殷伯玉正式搬到了靖王府。
在刚搬去的头几日,只有零星的贺礼往府中送。有心关注着这些的,早已经在背后偷偷笑开了,堂堂皇子,乔迁只收到这些礼,怎么看怎么丢脸。
好在这些虚的东西,殷伯玉这些年这样被对待惯了,也学会了慢慢无视。若有人笑,也就随他们去了。
然而在某天下午,管家忽然前来禀报,说是三皇子送了一尊金雕玉,这玉看着就品相了得,不似凡品。殷伯玉记得那尊金雕玉,是前不久父皇赐给三皇子的生辰贺礼。
三皇子那边前脚刚走,后脚大皇子就遣了四皇子代为送来了礼物。
四皇子依旧态度恶劣,礼送到,人却未走,非要殷伯玉出来见他。
见到殷伯玉后,他摆着脸,高高在上宛若施舍的嚷嚷警告:“你,这些礼你收着,不过你别得意了,别以为现在会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你那些过往终究上不了台面,你懂?”
殷伯玉不懂。
既然他不喜,又看不上自己,何必委屈着亲自来这里送贺礼,方才自己大概看了几眼,送的也不是什么俗物。
他说:“四皇弟的厚礼,我无福消受,还是请收回吧。”
四皇子一听,即刻站了起来,脸上是一副慌张神色,他语气软了些,说:“我就说了几句话,你就要在这里给我拿乔不成?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不许退回!”
说完,他像是真怕殷伯玉不肯收似的,领着家奴,脚下生风扬着脑袋飞速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上午,王府的新管家快步走进来,找到正在清点账目的殷伯玉禀报,说户部员外郎过来了一趟,送了些贺礼,那礼物单子长长的一串,数都数不清。
殷伯玉钦点着账目的手顿了顿,接过礼物单子一看,果真如此。
他心中奇异,朝中官员他向来不认识几个,深交的更是没有,怎么会有朝臣给他送这么多东西?
员外郎加上两位皇子掷豪礼的事,第二天下完朝后,就在众官员之中传开了,连带着乡野之间都将此事当作了茶余饭后的闲聊配菜,比殷伯玉迁居这事本身还要受人关注。
“这二皇子,先前倒是未听过名声,是哪位娘娘的儿子啊?”
“我也不甚清楚,我近来才知,本朝还有位二皇子的。”
本来岌岌无名的二皇子殿下一下子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户部员外郎的礼送到了之后没多久,一个让殷伯玉意想不到的人物,竟然亲自登门造访。
敏亲王坐在刚收拾好没多久的正殿大厅,喝着下人奉上的热茶。殿内除了他之外,同来的还有另几位同样身着朝服的官员,他们在朝中品级皆不算太低,户部员外郎也在其中。
敏亲王已经年过四十,却仍旧精神抖擞,正值壮年。
方才他已经告知了殷伯玉,户部员外郎送的礼物都是受他之托,替自己送的。
殷伯玉回忆了一下那看都看不到头的礼物单子,自觉以他与敏亲王的亲疏,实在不至于让他送这般多礼。他说:“多谢亲王,劳您破费。只是贵物过多,我怎担待得起?”
他想让敏亲王留些回去,还不待开口,却忽然听到了面前人放下了茶杯的声音。
敏亲王就这样,佝偻着身体,扯了扯自己官服的袖子,毫无征兆的对着眼角抹了两把泪。
给殷伯玉看得恍惚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他看向站在身边的小善子。小善子也微微张着嘴,不知是何情况。
敏亲王老泪纵横道:“殿下,这些身外物,比起您这些年,这些年在宫里受苦的苦算什么呀!”
话音一落,屋中另几位官员就纷纷附和,皆称“是啊。是啊。殿下受苦了。”
殷伯玉不知自己受苦了,敏亲王为何这么激动,但还是下意识的接过小善子递过来的手帕,亲自递了过去,边递边道:“亲王还请冷静一些......”
还未递到敏亲王手边,就听到他继续说:“是舅舅没用,让你们母子在宫里受尽了欺凌啊!”
殷伯玉伸到一半的手一颤,手帕就应声像是一片羽毛那样掉在了地上。
他说,什么......舅舅?
只见坐在屋中的其他官员,也是满脸凄凄,对这个消息更多的悲伤而非讶异。
看到敏亲王这般伤心模样,众人都纷纷安抚起来。什么“殿下如今出来了就好。”“虽然殿下在宫里吃尽了苦头,但我们前路是光明灿烂的呀!”
仿佛殷伯玉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