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铮松了手猛地向后撤了一步,动作恭谨甚至还带着些慌乱。
宋清酌松了口气,将簪子重新插回发间,然后轻声道了声谢。
她目光看似温和地从对方身上掠过,仿佛蜻蜓点水一般,然后歪着头突然笑了一声。
“多谢世子。”
越铮不知道她脑子里想了什么,只觉得这姑娘一双眼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笑得人头皮发麻。
他甩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朝宋清酌昂首示意,“宋娘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等烟花柳巷,看上去并不像是她该来的地方。
他目光极快地扫过宋清酌身上轻薄的纱衣,目光触及裸露在外的皮肤时转开了头,纠结再三将外衣脱给了她。
“宋娘子先拿去遮一遮吧,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宋清酌嘴角翘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眉眼弯弯:“那就谢谢世子了,世子人真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感激,虽化着浓厚艳丽的妆,但整个人却透露出一股天真与澄澈,矛盾而又引人。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不管往前三千年还是往后三千年都很适用。
宋清酌这人大多时候喜欢垂着眼,好似把所有的情绪与秘密又藏在了长睫之下。但她其实生了一双很美的眼,双眼皮儿,眼珠黑而亮,眼尾微微上挑,按理说应该是一副含情目,可偏偏神色大多时候都是冷的,瞧人的时候眼里好像藏了雪花,不言语时会透出一股清冷感。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眼里又像是起了雾,潋滟动人。
“世子又为何在这儿呢?”宋清酌裹着他的外衣,越铮衣袖只稍稍比她的长了一些,恰好能盖住指尖,又不影响活动,兰花香萦绕鼻间,使得人心情无端愉悦。
越铮还沉浸在她那一眼里,闻言直接回道:“我与殿下有约,殿下待会儿便到,宋娘子要等一会儿吗?”他丝毫没有避讳,直愣愣地交代,有问必答。
“既然世子和殿下有要事,那我也不便打扰。”她眸光一黯,善解人意地笑,又不经意地拉了拉衣衫。
夏蝉聒噪,灯火晃晃,虽已经入了夏,可到了这会儿依旧有些凉意。
“夜深了不安全,宋娘子还是稍等片刻吧。”越铮扫过她单薄的衣衫,随即别过脸嘀咕道,“不然殿下来了我也不好交代。”
宋清酌面上犹豫,纠结了一会儿,似是不愿意麻烦,但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声,“多谢世子,那便打扰了。”
她安静地坐下,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一人喝茶一人发呆,
气氛诡异而又和谐,倒也不显得尴尬。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些穿堂的风,越临迈进门,他今日穿了一身玄黑色银丝暗纹的长袍,整个人的气质内敛而又沉默,像一把半出鞘的剑,未见锋芒却又满身风华。
他感受到这奇怪的氛围,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慢悠悠地停到宋清酌攥着袍子的指尖上。
白皙如玉,丹朱渲雪。
他清了清嗓子,坐到越铮右侧,手指骨节轻敲,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怎么穿成这副模样?”
“无奈之举,”宋清酌抬眸,鬓角的碎发有些凌乱,她捋了捋发丝,“殿下来时可曾在楼下碰到搜查?”
越临眼里划过一丝了悟,喉间溢出笑,“采花贼?”
“若是今夜还有第二个潜入楼中把姑娘打晕的人的话,那就不是我。”她耸了耸肩,无奈地调侃了句,然后将自己在楼下看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越铮和越临对视一眼,凝了神色。
“实不相瞒,我近日也是查到了些关于达奚王妃的一些消息,”越铮从怀里掏出几张信纸,一一展开,“据我们的探子所传,乌拉尔此人父母尚在,家中还有一小妹,比她稍幼一岁,姐妹俩一个擅乐一个擅舞,被称为孑绍双姝。”
“五年前乌拉尔被外出巡游的达奚相中,嫁入皇室,又因其酒艺杂糅百家,颇受达奚喜爱,殊宠至今。”
“但前年冬日,乌拉尔生了一场大病,此后性情大变,变得极为易怒易郁,达奚曾为此事寻访名医,不过消息很快又被压下,没传出什么风声。”
“约莫半年后,也就是去岁夏,乌拉尔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只对外说先前去了庄子养病,而后便是随着达奚出使大乾,再往后你们也都清楚。”
宋清酌翻阅着手中的纸笺一边细细聆听,待越铮话音落后,她抖擞了一下手中的信件,将其整理整齐,放在一旁。
越临听了半晌,皱着眉头,一句一问。
“乌拉尔父母的来历可查清楚了?达奚微巡私访时踪迹是否有泄漏?乌拉尔得的是什么病?为何以往从未有王妃随同,而这次出使偏偏开了先例?”
宋清酌嘴角一抽,还未来得及同情几分,便听到越铮清晰有条理的回复。
“乌拉尔父为孑绍人,家中世世代代以驯马为生,父亲曾参过军,其母是大乾边疆人,父母不详,幼时便被掳去孑绍,与乌拉尔的父亲成亲后先后生下两个女儿,不存在身份调换以及暗中谋划的可能。达奚那次出游是临时起意,也没有可以周转的地方。乌拉尔的病状暂时还未查到,接触过的医师无一被灭了口,我们的探子还在查,至于为何王妃随同,明面儿上的说法是来散心,但显然不是。”
越铮一口气顺到底,撩起袖袍淡淡地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