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有石磨?”她一愣。
陈靖山点点头:“有,石磨是……”
他话还没说完,叶云昭快速起身,转身就要走,忽然意识到他还没起身,回过头道:“还坐着干嘛?去后院啊,你给我指路,或者叫个丫鬟也成。”
如此雷厉风行的女子,陈靖山属实陌生,他旋即跟上,二人一前一后去了后院。
后院的石磨已经有段时日没用过了,原是上任县令爱吃新鲜豆花,家里日日有厨娘处理,后来陈靖山买下宅子,石磨便空了下来。
石磨所在的角屋原先应是专门做豆腐的地方,里面小灶台、石磨、摇架、滤桶应有尽有,叶云昭将石磨上的麻布掀开,抬手摸了摸。
陈家的丫鬟应是十分勤快,许久不用,石磨却干净如新。
叶云昭一边将背篓取下,一边朝着陈靖山开口:“陈掌柜,麻烦你帮忙生个火。”
生火这事说来话长,虽说她已经来这里快要一个月了,但每每生火都要忙上半个时辰,如今眼下有人使唤,叶云昭自然不客气。
陈靖山一愣,脸上生出几分笑意,他自打开了铺子后就没生过火了,虽说技艺生疏,但糊弄她还是绰绰有余,不大一会儿,小灶膛里便燃起小火。
叶云昭将洗好的铁锅放上,等锅里的水分蒸发掉后,她打开布袋,将陈糯米一股脑儿倒进了锅里。
经过她不停的翻炒,白白的陈糯米变成了焦黄色,小小的屋子里弥漫着焦香糯米的味道。
叶云昭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指挥陈靖山将锅里炒好的陈糯米倒在竹篾上抖一抖,一是把焦黄的糯米粉块抖掉,二是给炒好的糯米降降温。
等竹篾上的糯米凉透后,叶云昭把它们一点点倒进上扇的磨眼里,一旁的陈靖山很有眼力见地推着石磨转了起来,他转,她放,不大一会儿,细密的糯米粉一点点地落在凹槽里。
等完全磨完后,陈靖山额头早已布满汗珠,叶云昭见他胸口起伏,特意从摞在一起的木凳上搬下来一个放在他身旁。
她转过身去粉,背对着陈靖山开口:“陈掌柜,累着了吧,快坐下歇歇。”
正要往下坐的陈靖山身子突然僵住了,他悠悠站直身子,放缓呼吸,气定神闲道:“我不累,你坐吧。”
叶云昭一愣,抬手推了推纹丝不动的石磨,瞧着直径得有五六十厘米,怎么着也得有三十斤重吧,推了大半个时辰……
不累?
竟然不累?
叶云昭狐疑地回头看他:“当真不累?”
“不累。”
叶云昭想起前几日自己背了半篓腐叶和腐殖土都累得不成人形的模样,由衷地感慨:
“你身体真好。”
闻言,陈靖山面颊微红,但叶云昭没给他不好意思的时间,端着收集后的糯米粉站直身子:“喏,糯米粉成了。”
等他接过去,叶云昭才把背篓里的菱角拿了出来:“陈掌柜,水栗子见过么?”
陵南县山上的野湖中都有水栗子,小时候陈靖山同大哥没少摸着吃,他点点头:“不仅见过,还吃过。”
“难不成如意楼也有水栗子做的糕点?”叶云昭立马开口。
上回说板栗糕有了,难不成这回菱粉糕也有了!?
陈靖山看出了她的紧张,解释道:“整个岳州城的酒楼都没有用水栗子做的糕点。”
这下叶云昭才放下心来,把剥好的菱角塞进磨眼里,对着石磨努了努下巴,他心领神会,又心甘情愿地推起石磨来。
叶云昭也没闲着,一边往磨眼里倒水,一边跟在陈靖山身后往磨眼里塞菱角。
淅淅沥沥的菱角浆顺着凹槽流进了石磨下的木桶里,因菱角不算多,这一回不到一刻钟便磨完了,叶云昭又颇为宝贝地往磨眼里加了许多水,将石磨缝隙、凹槽里残留的菱角浆冲了个干干净净,统统流进了木桶中。
叶云昭把竹篾倒扣在木桶上,将蜂糖罐暂时放在了小木柜里。
陈靖山问:“我们接着要做什么?”
“等。”
“等什么?你是需要什么东西么?”
叶云昭背上自己的小背篓:“等明日再说。”
*
次日一早,叶云昭照例去找陈靖山,应是他特意交代过,这一回小厮立即将她迎进了院子里。
她同陈靖山一起看了看菱角浆水沉淀得如何,见木桶底部是白花花一片,上层是澄澈的清水,叶云昭教他将清水倒干净,把下层的菱角粉取出来,她一边往竹篾上拿一边解释:
“把沉淀的菱角粉挖出来放在竹篾上,这两日天气好,我觉得两日就能晒干了。对了陈掌柜,你得经常来看,若是有粉晒成了块状,得抓紧把它搓开。”
陈靖山全神贯注地听着,将她交代的要点统统记在心里:“我知道了。”
又过了两日,陈靖山的小厮特意来县衙寻她,等叶云昭赶过去,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她看着小灶台上十分齐全的工具,笑道:“菱粉糕其实很简单,用不着这么多东西,不过我做的不好看,可以让如意楼的厨子们想想法子。”
她边说边做:“菱粉糕和熟糯米粉三比一揉成面团,若是用清水吃起来就是水栗子的清甜味和糯香味,若是用糖水,吃起来还会带些甜味,我今日用糖水做。”
不止是糖水,还是蜂糖水,叶云昭化了一碗蜂糖水,等水温合适时,才一点点倒进陶盆里,她一搓一拉一叠,很快,不成型的面絮在她的揉搓下变成了一个圆润柔软的面团。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面团被叶云昭分成一个个小剂子,迅速团吧团吧,就放上了蒸屉:
“按理来说里面应该加点馅的,豆沙馅、红豆馅、红枣馅都成,其实包点椒盐花生馅,做成咸甜口的应该也不错。”
叶云昭笑道:“不过这些就交给你的厨子厨娘们商量吧,他们肯定比我了解食客的口味。”
陈靖山也笑了起来,不大自然地开口:“你说的这些都很好。”
叶云昭也不客气,她说的都是以前吃过的,亲自品尝过自然不错:“那是当然。”
蒸屉飘出飘渺的烟雾,一柱香后,叶云昭将蒸好的菱粉糕拿出来放进瓷碗里,被烫了一下的手指凭借本能捏着自己的耳朵,另一手将瓷碗推到陈靖山面前:
“你尝尝味道如何?”